第3章

 

就如同打開一道道枷鎖似的，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是我欠顧家的，現在已經還了。”

 

“從今以後，我跟顧家沒有任何關系，我會讓出家主的位置，不會接納顧家的半點家產。”

 

他抬起眼眸，仿佛在注視著屏幕後的我。

 

“此生此世，我隻欠一個人。”

 

“現在，該去找她還債了。”

 

010

 

我跟顧曦臣相遇在曾經的那個寺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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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會來這裡找我，就如同他知道我會在這裡被他找到一樣。

 

從一開始，我們就有這樣的默契且心意相通。

 

他手裡拿著當年我們互換的那支姻緣籤。

 

嘶啞的聲音開口：“對不起，當年我也以為我會跟你結婚，直到瀾弟找到我，他說你跟顧家的婚約，不僅限定於我一個人，而他喜歡你……”

 

當年，我跟顧曦臣的要好，所有人都看在眼中。

 

顧瀾整天像個小屁孩兒似的，跟在我們屁股後面不會不知道，之所以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無非是知道顧曦臣不是他們家的親生子，還欠著顧家的養育之恩。

 

顧曦臣無法拒絕他換婚的請求，就如同從小到大，每一次都要為他的闖禍背鍋負責一樣。

 

隻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以為設下換婚的陷阱就能娶到我，而當他歡天喜地來迎親的路上，等待他的，卻是林宛瑜處心積慮設定好的S亡。

 

顧曦臣頓了頓，又張口：“我不能跟他搶，所以，隻能宣布出家，用這種方式逃避婚約和你的感情，我以為等你嫁進顧家，他也會對你好，可我沒想到會因此將你推進火坑。”

 

大約想起過去的事，他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他向來冷靜體面，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展露情緒如此激動的樣子。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從養母把你拽進靈堂賠罪時起，我就知道，哪怕他S了，我們此生也隻能無緣了。”

 

“我隻能站在那個位置上護著你，看著你，在心裡告訴自己，隻要能看到你平安就好了。”

 

他皺了皺眉頭，眼角卻湿潤起來，對著我露出一個悲哀的笑：“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每一次在顧家，在外面的任何場合遇到你，我都克制不住想更近你一步。”

 

“你說喜歡我的那天，我差一點……就拋下一切真想帶你走了。”

 

從前我們之間隔著顧瀾，他退後了一步，成全自己的心安理得。

 

後來顧瀾S了，我們之間隔著S人。

 

那個人雖然不在了，卻在我們之間劃出了更大的鴻溝。

 

他不能接近自己弟弟的遺孀。

 

而我，也不能跟亡夫的哥哥扯上關系。

 

最後，顧曦臣苦澀地一笑，喃喃地對我說：“桑夏，你以為我要娶林宛瑜，是為了報仇，為了趕你走麼？其實……是在阻止我不顧一切奔向你啊。”

 

011

 

可現在的顧曦臣又為何對我說這樣的話呢？

 

想讓我知道他的心意，從此以後對他減輕幾分恨意，還是覺得自己已經脫離了顧家，不用再背負那些道德恩義上的枷鎖，可以遵從本心，追逐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情感了？

 

我站起身，對視著他，反問：“你覺得我應該感動是嗎？”

 

顧曦臣欲言又止：“夏夏，我……”

 

他陡然看到了站在寺廟外面守著的裴南御。

 

不禁皺了皺眉頭，不可置信地問：“你真要選擇他？”

 

我嘲諷一笑，反問：“為什麼不呢？”

 

“顧曦臣，你還記得當年在這裡，我們幾個求了姻緣籤，那個老和尚對我們說的話嗎？他說我跟你姻緣坎坷，可我不信，那時的我以為有情飲水飽，隻要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就沒什麼能將我們分開的，可惜我算準了自己，卻唯獨漏了你……”

 

想起這些年來的委屈，我的眼圈一熱，喃喃地問他：“是你欠顧家的恩情，所以你就要拿我和我們之間的感情來償還嗎？那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東西？”

 

我向他走近一步，嘲諷地問：“你知道我喜歡你，所以甘願配合他們演戲騙我。”

 

“我曾滿心歡喜地以為我要嫁的人是你，卻掉進了你們的陷阱，你為什麼會覺得，在我發現真相以後會就範？為什麼能心安理得地認為，嫁給我一個不愛的男人，我能幸福？”

 

顧曦臣動了動唇，聲音艱澀：“我……”

 

我又打斷他的話：“你說你護著我，可這幾年來，我在顧家受的委屈，你全都看在眼裡，因為你身不由己，因為你怕被人非議，所以你明知道真相，還是眼睜睜看著我受苦。”

 

顧曦臣聲音放輕了許多，甚至有些卑微——

 

“這隻是權宜之計，我以後會補償你的。”

 

我對著他突然悲哀地笑了一下：“顧曦臣，你知道當年我抽中那個據說跟你有緣無份的姻緣籤後，又偷偷回來找那個老和尚問有沒有化解的辦法，他卻告訴我，真愛我的人，有緣就會有份，哪怕全世界都站出來阻攔，他也會排除萬難地來娶我。”

 

“可惜……”

 

我的眼睛紅了，深吸了一口氣——

 

“最終是你先認輸，原來讓我們有緣無份的人就是你啊。”

 

012

 

跟顧曦臣坦白後，我就離開了。

 

回程的路上，裴南御一邊開著車，一邊若有所思，許久才試探地問了我一句：“夏夏，你是因為跟顧曦臣賭氣，才答應我的追求麼？”

 

我一時不解：“為什麼這麼問？”

 

裴南御面容糾結失落：“我……”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已經五年了，我若真跟他賭氣，為什麼偏要等到這個時候？”

 

裴南御眼光一亮：“那你……”

 

我苦澀地扭頭看向車窗外，淡淡地說：“不過是想通了罷了，就像當年那個老和尚說的一樣，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我，費盡千辛萬苦也會來娶我，他說他有苦衷，總有拋下我的理由，無非是不夠愛，把我排在了顧家甚至他自己之後。“

 

裴南御揚唇笑了起來：“好！這是你自己說的，我會抓著你不放的，就算你現在沒那麼喜歡我，我也不會放手！咱們就來個先婚後愛，不！應該是給我機會表現，打動你的心，電視劇上都是這麼演的，反正總有一天你會真正喜歡上我！”

 

我無奈搖頭，再次看向了車窗外。

 

外灘的大廈上閃動著巨型屏幕的圖案，就像那年，我剛嫁進顧家，因為高燒差點S了。

 

顧夫人堵在門口對著我翻白眼，巴不得我早點S了，償還她兒子的命。

 

她不許佣人給我請醫生，我躺在狹窄的房間裡，聽著外面呼嘯的風雪聲，恍惚間好像有人把我背起來，在漫天的風雪中拼命地往醫院趕。

 

大雪封路，他摔了好幾跤，卻在倒下去的瞬間緊張地護著我，不敢讓我傷到分毫。

 

我以為那個人是顧曦臣，直到飛雪鑽進脖子裡，一瞬的冰涼帶來些許清醒，我分明聽到是裴南御顫抖喘息的聲音：“夏夏，堅持住……”

 

“我會救你的，一定會救你的……”

 

那年的風雪，我一直都記得。

 

雪夜中模糊不清的身影，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直到最近我才忽然想明白了。

 

我對於顧曦臣，就像裴南御對於我。

 

被愛的人有恃無恐，不會回頭看來時的路。

 

顧曦臣想回頭，我也想回頭。

 

所以，我們的感情注定有緣無份，有因無果。

 

013

 

我和裴南御結婚那天，顧曦臣也來了。

 

他送了我一個大箱子，說是結婚禮物。

 

大箱子裡面裝著很多禮盒，每一個禮盒上都清楚詳細地標注著時間，有過去，也有未來。

 

以前，顧曦臣愛慘了我。

 

外界傳聞中，清冷淡漠不近人情的他，會特意從國外坐十幾個小時的航班趕回來，陪我過生日，陪我完成一切心願，眸光中倒映著我開心的樣子。

 

後來，嫁進顧家後，他就不理我了。

 

清冷禁欲的佛子，隻能將每年選好的禮物束之高閣，藏在他心裡最隱晦的角落裡。

 

他以為可以在真相大白那天送給我，將這幾年來的虧欠連同對我的愛一起彌補給我。

 

可惜，從前的我是他的弟妹。

 

現在，我是裴夫人。

 

以前他送不出去的禮物，以後也送不出。

 

所以，他隻能將所有的禮物以新婚的名義送出，一直到我99歲，還能收到他的祝福。

 

顧曦臣送完禮物後就離開了，現在他已經跟顧家脫離關系，當然不會再回到顧家，他隻是去了我們曾經結緣的寺廟，在那裡看破紅塵出了家。

 

當我再次見到他時，他隻是個身著樸素僧衣，拿著掃帚在院子裡打掃落葉的出家人。

 

那時，林宛瑜因為設計謀S顧瀾的事，被判了刑。

 

我和裴南御結婚後不久就出了國。

 

直到兩年後，帶著年幼的兒子回來祭祖，小家伙吵著鬧著出去玩。

 

我們倆帶他2偶然逛到那間寺廟裡。

 

小孩子頑皮，一蹦一跳地跑著，不小心摔倒在顧曦臣的腳下。

 

正撇著嘴想哭時，一抬眼，卻看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向了自己。

 

顧曦臣以為隻是前來寺廟上香的香客孩子，直到看到我和裴南御找過來的身影，在瞬間愣了神，片刻後，他蹲下來，拍落孩子身上的塵土，還送給了他一串寺廟開光的平安符。

 

最後，他將我當年交換給他的姻緣籤交給了裴南御。

 

“是夏夏的東西，我想，這枚籤確實該是你的吧。”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之前在顧家時那副冷漠疏遠，S伐果斷的樣子。

 

他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沾染著人間的香火氣。

 

清瘦的面容，還能辨識出從前清俊出塵的樣子。

 

聽說顧夫人甚至顧家的那些宗親都來找過他，希望他繼續回到顧家掌管一切。

 

但他拒絕了，將紅塵俗世包括我們的那些往事抵擋在層層廟門之外。

 

最後一眼，他消失在寺廟拱形的門扉裡，留下一道孤寂清冷的身影。

 

回去的路上，孩子昏昏欲睡，趴在我的懷裡問剛才遇到的大師是誰。

 

裴南御看了眼手中的姻緣籤，揉了揉兒子的腦袋：“一個過去的朋友。”

 

秋日的陽光下，我跟裴南御相視一笑，一切過往，盡歸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