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崔明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之後沒過兩天，我聽我媽說，大娘在村裡炫耀，說李權當上了大網紅，他的粉絲連續兩天請他吃飯喝酒，帶他去高檔場所玩。

 

有人問大娘：「那粉絲怎麼那麼好？」

 

大娘得意地說：「他崇拜我兒子，覺得我兒子特別勇敢厲害，想讓我兒子也帶著他當網紅，不過這網紅可不是想當就當的，但我兒子善良，也願意帶他，不像那個李晴，屁本事沒有還藏著掖著。」

 

我媽跟我說這話的時候撇著嘴，補了一句道：「就李權那樣的蠢貨還能有粉絲？人家心裡指不定正盤算著怎麼坑他呢。」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問我媽：「媽，李權最近有被狗咬過嗎？」

 

我媽被我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愣了，想了半天道：「你大娘好像提到過，李權昨天被家裡的狗咬破了點皮，你大伯讓李權去打疫苗，但李權掛念著跟粉絲出去玩，一直沒去。」

 

崔明的復仇計劃逐漸清晰了起來。

 

Advertisement

讓可樂跟攜帶狂犬病毒的野狗撕咬，使得可樂感染上狂犬病毒，李權經常跟可樂接觸，可樂一旦發病，李權難免會被咬傷，之後再想方設法阻止被咬傷的李權在有效時間內打狂犬疫苗，等到潛伏期一過，狂犬病一旦發作，那致S率就是百分之百！

 

這個計劃看上去十分可行，但需要太多的運氣加成，中間一旦有環節出錯，整個計劃都會失敗。

 

當我意識到我正在目睹一個S人計劃，我感到十分焦躁和惶恐。

 

這時候，大娘再次來到了我們家，進門就跟我說：「快去把你的狗帶走！」

 

聽到可樂瘋了，我連忙跟著大娘來到了她家，還沒進門，就聽到狗叫聲，可樂在院子裡的角落龇著牙，它的左前腿上有塊巨大的創傷，傷口周圍有一些白色的粉末，它顫抖著身子，對著一旁的李權不斷地低吼著。

 

李權弓著腰，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我從沒見過可樂這副樣子，心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嘗試叫了一聲「可樂」，可樂看了我一眼，仍龇著牙低吼著。

 

我知道如果可樂此時真發了病成了瘋狗，那它是不可能認出我的，可我還是想試一試。

 

我小聲地叫著可樂的名字，並且蹲下身，像以前一樣張開雙臂叫可樂：「可樂，過來呀~媽媽帶你回家……」

 

我說著忍不住哽咽起來，可樂這時終於收起了攻擊的姿勢，也跟著嗚咽了一聲。

 

我見狀慢慢向可樂靠近，站在另一旁的大伯提醒我：「小心點兒，這狗可能瘋了。」

 

大娘見狀立馬道：「瘋什麼瘋，它認識李晴的，李晴，趕緊把它帶走。」

 

大娘一說話，可樂立馬又暴躁了起來，我瞥了眼大娘，讓她有點眼色就閉嘴。

 

大娘悻悻地閉上了嘴，我此時已經離可樂很近了，我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去撫摸它的腦袋。

 

可樂突然動了動，我嚇了一跳，接下來卻看到它把毛茸茸的大腦袋主動貼近我手心。

 

我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哭起來，即便是我害它吃了那麼多苦，它也從未恨過我。

 

可樂趴在了地上，它眼眶湿漉漉的，受傷的腿仍在顫抖著。

 

李權快速竄到了安全位置，撇嘴道：「我昨天給它上藥它就咬了我一口，今天給它上藥還要咬我，這狗真是隨主人，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沒心情跟他吵架，隻問：「我的貓呢？」

 

大娘道：「什麼你的貓？我們家哪來你的貓？」

 

「不把貓給我，我就不帶可樂走。」

李權聞言「tui」了一口，從屋裡把冰塊兒抓出來，一把扔給了我：「反正這貓也沒啥用，趕緊帶著你的狗爹貓娘滾吧。」

 

我抱著冰塊兒，可樂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身後，時隔多天，它們終於又回到了我身邊。

 

我把可樂送去了縣裡的寵物醫院，醫生說，可樂的狀況不太像是狂犬病發。

 

我說可樂從前從沒咬過人，現在卻咬了人。

 

醫生說，咬人不是判斷狗是否狂犬病發作的唯一標準，狗在受到了強烈刺激後也可能性情大變。

 

醫生建議讓可樂留在醫院裡觀察兩個星期，如果沒事就說明沒發病。

 

醫生還說，即便可樂現在沒發病，但它跟瘋狗搏鬥過，有極大攜帶狂犬病毒的可能性，而狗狗一旦攜帶狂犬病毒，就一定會發病，讓我提前做好準備。

 

我又問有沒有辦法能檢測出可樂身上是否攜帶狂犬病毒。

 

醫生想了想道：「因為狂犬病毒不在血液中循環，所以很難檢測到，而狂犬病毒在貓狗體內潛伏期最長不超過半年，換句話說，如果觀察了半年還沒發病，那就是沒事兒了。」

 

我頓了頓，又問醫生：「如果人被攜帶狂犬病毒但沒發病的狗咬了，那人會感染狂犬病毒嗎？」

 

醫生想了想道：「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十天法則』，即使狗帶有狂犬病毒，如果它在咬人之日起十天之內沒有S亡，那麼它的病毒就沒有在活躍期，不具有傳染性，但如果被狗咬了，最好還是趕緊去打狂犬疫苗。不要輕易冒險。」

 

也就是說，如果可樂沒發病，那麼即便李權被它咬了，也不會感染狂犬病毒，那麼崔明的計劃就失敗了。

 

現在隻等兩個星期後，看可樂是否還健康。

 

我把可樂留在醫院，可樂表現得很狂躁，我無奈，隻好又把它帶回了家，隻不過要委屈它在籠子裡了。

 

看我把貓狗都要回來了，我媽也很開心，又開始催我回杭州，前幾天她已經跟我爸提出了離婚，兩人大吵了一架，現在在冷戰狀態，我媽說她要跟我一起走，

 

但我拒絕了她，我媽很不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麼貓狗都要回來了我還不走。

 

我問我媽：「今天李權的粉絲又來請他吃飯了嗎？」

 

我媽沒好氣道：「對啊，你大娘一大早就嚷嚷開了。」

 

此時距離李權被可樂咬傷已經四天了，李權應該還是打不了疫苗。

 

一個星期過去了，可樂的狀態看上去不錯，我每天都祈禱可樂千萬不要發病，雖然我很討厭李權，恨不得他立即去S，但我不希望那是以犧牲可樂的性命為代價。

 

似乎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禱，可樂的狀態越來越好，等到十四天一過，我嘗試把可樂從籠子裡放出來，可樂很開心地圍著我轉圈圈。

 

雖然未來可樂還要經過半年的觀察期看是否攜帶狂犬病毒，但我已經很開心了。

 

這就意味著崔明的計劃失敗了，在回杭州之前，我恰巧在鎮上碰到了崔明，他身後牽著一條大金毛，看上去很乖。

 

我攔住了崔明，跟他說可樂目前的狀態很好。

 

言外之意大家都清楚。

 

崔明挑了挑眉，說：「沒關系，我又為李權準備了一條新狗，他現在做夢都想當網紅，作為朋友，我肯定要幫他。」

 

「如果達成你想要的結果，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能少，這就像天方夜譚。」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隻知道有些事隻要多試幾次，總有一天會成功。」

 

「我不想跟你打啞謎，你想做什麼我都知道，崔明，你想想清楚，你這次失敗了，下次、下下次還有可能會失敗，你難道要把你的人生浪費在一個人渣身上嗎？你需要多少運氣，才可以天衣無縫地取走一個人的性命？！」

 

崔明笑了笑：「我相信上天會眷顧我，上天讓我遇見了你，從而讓我想到了那麼妙的法子，這是天賜良機。」

 

「前半句話要是放在不同的語境下，可以當做告白了。」

 

崔明愣了愣，隨即抿了下嘴，轉身便要走，我叫住了他，鼓起勇氣道：「你知不知道範小雲有個微博小號。」

 

 

 

（5）

 

 

 

我很早之前就發現了範小雲的微博小號，但一直沒跟崔明說。

 

因為我實在不知如何開口，在半年的相處時間中，我對崔明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感，所以我想要更多地了解他，和她。

 

我是先扒到了崔明的微博號，從崔明的微博號裡找到了範小雲的微博大號，繼而又發現了她的微博小號。

 

與大號不同，在範小雲的小號裡，記滿了她日常生活中的負面情緒。

 

範小雲在小號裡寫：「不想讓男朋友看到滿是負能量的自己。」

 

所以我推斷崔明並不知道她這個小號。

 

範小雲在小號裡寫：「每當我感到難過的時候，阿明總是很憤怒，他說要幫我報仇，可我一點也不想他幫我報仇，我不想他做傻事，也就不敢表現出難過了，我活得很辛苦，每天什麼都不做也很累，我想離開，也許我走了，阿明會傷心一段時間，但時間總會衝淡一切，總好過他帶著這樣的我一輩子，我希望他能幸福。」

 

我看著面前眼眶通紅的崔明，慢慢道：「她從始至終都不想你幫她報仇，可你從來都不明白她的心情。」

 

範小雲很喜歡小動物，她有一條叫白白的薩摩耶，是少見的能給她帶來快樂的事物，她曾在小號裡言辭激烈地罵過那些虐S動物的人。

 

「你每實施一次復仇計劃，就會有一條狗因此而犧牲，你跟小雲最痛恨的那些虐S動物的人有什麼區別？」

 

崔明捏緊了拳頭，一言不發。

 

我沒有再說話了，我相信崔明看完了範小雲所有的微博後，會放下繼續復仇的念頭。

 

即便在範小雲人生最黑暗的時期，這個女孩還是善良得一塌糊塗，她十條有九條微博，都在祈願自己的家人愛人能夠幸福，不要因為她遭受的痛苦而痛苦。

 

我不明白這樣善良的女孩為什麼最終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能早點認識她，如果我們是好朋友，我是否就能好好開導她，讓她不要走上絕路。

 

可惜沒有如果。

 

在回杭州的前一天晚上，崔明給我打電話，說想跟我一起回杭州。

 

我笑著說：「好啊。」

 

崔明見到可樂的時候，可樂還在籠子裡待著，聽到它要在籠子裡待半年後，崔明的目光沉了沉，一邊把手伸進籠子裡摸可樂的腦袋，一邊說對不起。

 

可樂搖頭晃腦地回應著他的撫摸，看上去很興奮。

 

半年後，可樂度過了隔離期，從籠子裡被放了出來，而崔明收養了那隻原本打算送給李權的金毛，現在工作室有兩狗一貓，每天都很熱鬧。

 

正當生活慢慢回到正軌時，崔明突然給我看了個視頻，賬號是李權的, 視頻內容是一隻大黃狗跟一隻小黑狗咬架。

 

視頻的流量很不錯，都被推薦到首頁上了, 而在這條視頻之前，李權還拍了很多條狗咬架的視頻, 畢竟當初崔明告訴李權，隻有這樣拍才能火。

 

我翻閱了下李權的視頻, 發現李權的評論區從一片罵聲逐漸變為討論今天哪條狗更厲害。

 

崔明說這叫粉絲提純。

 

我用小號評論, 說李權這樣不尊重生命是會遭天譴的。

 

卻引來了他的一眾惡臭粉絲謾罵我是狗奴才。

 

我氣不過卻又無可奈何, 隻能強迫自己不再關注這些，正當我因繁瑣的工作逐漸忘記這些糟心事兒時, 我突然接到了我爸的電話，我爸在電話那頭顫顫巍巍地說：「你堂哥去世了。」

 

 

 

（6）

 

 

 

李權被野狗咬了，又S活不願意打狂犬疫苗, 潛伏期一過就變得恐風恐水, 送到醫院不到一個星期就沒了。

 

聽到這個消息, 崔明抿了抿嘴說：「我之前跟他說過, 現在幾乎沒有狂犬病毒了, 被狗咬了用草木灰水洗洗就行, 去醫院打疫苗都是浪費錢。」

 

這些話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信，可他是李權。

 

我決定回去參加李權的葬禮, 在葬禮上，大娘一邊捶著胸口一邊哭, 說李權身體可好了, 之前被狗咬過好幾次, 也沒見有啥事兒，誰知道這次就不行了。

 

我忽然想起，從小到大，大娘也經常吹噓李權的身體好, 說李權大冬天能洗涼水澡，跑二裡地不帶喘，身體棒得呱呱叫。

 

久而久之，李權或許也覺得自己身體棒得呱呱叫，連狂犬病毒都不用怕吧。

 

我忽然覺得有點可笑，大娘毫無底線地誇耀溺愛著她的兒子，把李權稱贊成了神仙一樣的人物。

 

使得他不存任何敬畏之心, 先是成了強J犯，後是成了枉S鬼。

 

李權去世後不到半年，大娘因為傷心過度大病了一場, 不久後也去世了。

 

我媽跟我爸分居了大半年, 本來還天天嚷嚷著要離婚, 現在也不經常提了，有一次, 我爸小心翼翼地要跟我開視頻，說他知道錯了, 想我們想得厲害。

 

我避著我媽偷偷給他開了個視頻, 驀然發現我爸蒼老了許多。

 

畢竟是養了我那麼多年的人, 我也狠不下心一直恨他。

 

可我無權幹涉我媽的決定，那麼多年以來，我不知道我媽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既然她下定決心走出這一步，那我就無條件地支持她，我隻希望她下半輩子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