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方知悟又故意搶過他的話頭,一面大搖大擺走近,一面用一種半是嬉笑的態度說道:“靄靄剛下了班正在往你家過來的路上,我尋思在外面等著也是等著,就想試試你家的密碼鎖換了沒有——結果真就打開了,阿言你現在這種情況,還是要有點安全意識的嘛。”
“安全意識”這個詞語用的微妙。
就好像祁言禮不改密碼,哪天會有人衝進家門來將他暴揍一頓一樣。
祁言禮懶得跟方知悟計較這種低級的威脅,也不欲在池靄到來前和對方發生任何摩擦。
他咳嗽兩聲,刻意擠壓著聲帶,使嗓子發出被病痛折磨出的沙啞:“阿悟,你和醫生先在沙發上坐坐吧,我去給你們倒點茶水。”
“謝謝祁——”
“不用,你是病人,哪有還要你操勞的道理。”
家庭醫生微弱的道謝聲淹沒在方知悟響亮的聲音下。
他用目光環視了一圈打理得窗明幾淨、頗為溫馨的環境,鼻尖嗅到和祁言禮一樣虛偽失真的無形香氣,惡劣的念頭升起,口中索性命令道:“李醫生,我不是讓你帶了消毒水來嗎?阿言生病這麼久一直沒好,估計也是被這房子裡的病毒影響,你就幫忙消消毒吧。”
習慣了方知悟兼顧想一出是一出和唯我獨尊的個性,家庭醫生隻敢默默在心中腹誹兩句“這是人家的房子不問人家擅自做出決定真的好嗎”。而反應到表面,他忙不迭地答應下來,從醫療箱中取出大瓶消毒噴霧,識時務地走進了遠離兩人的臥室裡開始進行噴灑工作。
祁言禮的臉早在聽到方知悟指揮的內容之際,就忍不住沉了下來。
他不方便開口拒絕,耐著性子等到家庭醫生走進房間,才坐在遠離方知悟的另一側沙發平聲說道:“你來幹什麼?總不能真的盼望我的病早點好了吧?”
“要不是池靄拜託我,我根本就不想來。”方知悟反唇相譏,“怎麼樣,發燒發了幾天腦子燒清楚了嗎?生病不去醫院,非要麻煩池靄,把病毒傳染給她你就高興了。”
祁言禮拉高口罩,半闔眼睛:“既然不想來,現在要走也沒人攔著你。”
方知悟望向他的視線像是雪亮鋒利的刀子:“反駁不了我,所以隻能找些有的沒的話來說了嗎?你也發現你這種裝病賣慘的行為很低劣了吧?祁言禮,你到底是有多缺愛啊?”
都已經選擇了把撬牆角這條路走到底,祁言禮又豈會因這點不痛不痒的諷刺而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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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眨動睫毛無辜回應道:“我早在電話裡就跟靄靄說了不要過來,可她就是擔心我,我能怎麼辦?阿悟,我發現你真的很喜歡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消毒水略微刺鼻的氣味,取代了祁言禮精心準備的香氛。
裝飾溫馨的房子,也在這股味道裡逐漸變成了類似醫院般毫無旖旎感的場所。
兩個高大的青年坐在沙發上相互陰陽怪氣。
祁言禮又用十分同情的語調說道:“所以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呢,總不能是靄靄甩掉你跟我在一起之後,你才幡然悔悟發現你早就愛上了她吧?”
“阿悟,你覺得這種東西說出來不好笑嗎?就算靄靄聽到你內心的真話,你猜猜她會認為這樣不值錢的愛究竟是因為不甘心,還是因為感情本身呢?”
相識多年,兩人終究太過了解彼此。
祁言禮兩句話戳中方知悟的死穴,把他氣得唇角肌肉抽動。
就在方知悟思考要不要直接拆穿祁言禮的陰暗性格時。
磕噠——
玄關處又傳來大門開啟的提示音。
這次來的人會是誰,就算用腳指頭思考也能知道。
方知悟仗著個子高出祁言禮幾釐米,又沒有生病,立刻轉怒為笑奔向了進門的池靄。
“寶貝,你來啦!”
池靄被這個過分熱切的昵稱給叫得腳步一頓。
下一秒,視線又跟從祁言禮臥室轉出來的家庭醫生迎面對上。
她靜止須臾,被動承受著方知悟順勢挽在自己小臂間的健壯胳膊。
“池小姐,我已經給祁少爺的房間做完消毒了,下一步就要開始給他看病。”
提前得到過方知悟的叮囑,家庭醫生盡職盡責地同她匯報著。
“噢,好,麻煩您了。”
池靄的目光搜尋在祁言禮的所在。
瞧見對方正在一邊不停咳嗽一邊佝偻著身體坐在客廳,病弱憔悴的模樣和自己身邊神氣得像隻漂亮小公雞的方知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池靄不禁對弱勢的一方天然產生了幾分關切之情。
她不動聲色將手臂從方知悟的桎梏中抽出,來到祁言禮所坐的沙發後慰問道:“言禮,你怎麼坐在這裡?房子裡又沒開地暖,你穿得這麼少,當心著涼了。”
“沒關系的,我已經好多了。”
“剛才阿悟也是怕我無聊,拉著我在沙發上說了會兒話而已。”
這種看似開解實則告狀的話語,方知悟又怎麼會聽不出。
他笑容一僵,下意識看向池靄的方向。
卻見她仿佛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擺手招呼道:“阿悟,過來把言禮扶進臥室。”
……
經過家庭醫生的檢查,祁言禮被確診為著涼引起的發燒,還伴隨著急性扁桃體炎。
他給祁言禮開了退燒消炎藥,又叮囑祁言禮飲食清淡、多喝水、注意休息。
方家的家庭醫生醫術高明,有了他的診斷,得知不是什麼大病,池靄也放心許多。
有外人在,她不方便親自動手,指揮著方知悟忙前忙後給祁言禮端茶倒水掖被子。
方知悟聽話照做,毫無怨言,甚至還無師自通地關懷起水溫合不合適,被子夠不夠厚——轉變之大,幾乎讓池靄懷疑他是不是像某些仙俠小說裡的劇情一樣,被人給奪舍了。
“話說,阿言你這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記得我和你認識這些年,除了高中校慶的那次也是像你現在這樣嚴重,其他時候,你好像連咳嗽一聲都很少見吧?”
方知悟繞到床尾,把祁言禮漫過床沿的被子揀了回去放下,口中狀似無意地絮絮道。
池靄驚奇道:“言禮高中也有過這麼嚴重的情況嗎?會不會是那會兒留下的後遺症?”
眼見池靄問出自己設想的問題,方知悟瞥了祁言禮一眼,又道:“就是學生——”
“阿悟,都陳年往事了,還提這些做什麼呢?”
祁言禮微笑阻斷他的話鋒,背著池靄和家庭醫生轉向他的眼睛帶上沉甸甸的警告。
“诶,阿言,其實說說也沒什麼嘛。”
“我是挺佩服你的,為了達成目標對自己夠狠,竟然在冬天跑了那麼久的冷水澡。”
仿佛薄紗遮掩著真相的表面,方知悟不曾說清前因後果,隻是意味不明地抱起手臂,懶懶倚在一旁,“我要是有你的決心,估計我爸也不會叫我哥來掌管方家未來的事業了。”
池靄隱約覺得方知悟所指的意思是,祁言禮這一回的病不像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她按捺內心的思索,知曉此刻不是追問的場合,也隻是笑著說道:“好了,折騰了這麼久,我們不要打擾言禮休息了,阿悟,你跟我一起走吧?”
家庭醫生會意先行走了出去。
第二個是方知悟。
等到池靄要走的時候,急欲同她解釋方知悟挑撥離間言語的祁言禮拉住她的衣袖。
感覺到手畔附著的重量,池靄轉頭看了看先走兩人的位置,又回過臉來小聲安撫床上的青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不走,把方知悟送走就馬上回來。”
第75章
方知悟開來的跑車僅有兩個座位。
既然三人都要回去, 那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個人要打車回家。
家庭醫生沒有坐進車裡,識相地提出告辭:“少爺、池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好, 車費我會報銷。”
“不用, 你跟阿悟一塊兒回去。”
兩道決定相反的聲音同時響起。
不等家庭醫生反應,聽見池靄話語的方知悟顯然不太高興。
他抱起雙臂默默盯住池靄,纖長的眼睫垂墜下來半遮著眸光,薄唇抿成一條線。
而池靄不為所動地下達命令:“李醫生, 你坐到車裡跟阿悟一起回去, 我新租的房子就在這附近, 走回去也要不了幾分鍾,不需要特地開車送我。”
孤身站立在原地的家庭醫生感覺到一個頭兩個大。
一個是少爺,一個是少爺的未婚妻,他誰也得罪不起。
對峙一分鍾,方知悟再次讓步,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那你就聽池小姐的話。”
最後家庭醫生坐進了車裡,池靄又被方知悟拽著手腕拉到一旁說話。
“你還要留在祁言禮家嗎?”
方知悟道, “要是被李醫生看到,不知道會怎麼想。”
池靄淡定應對著他:“我會等你把車開走了再進去。”
眼前對方心意似鐵無法撼動, 方知悟隻能勉強用祁言禮生病的事實找補道:“我這麼說也沒有別的意思……祁言禮他病得這麼嚴重, 我怕你分神照顧他, 再被他給傳染了。”
方知悟何時用過這麼迂回的態度說話?
但池靄到底算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方知悟態度委婉,她也就對他露出些和顏悅色。
“謝謝你的關心, 阿悟。”
“我會注意的。”
方知悟得了感謝並不顯得開心。
他小幅度轉動著眼珠, 為著想要留下來跟池靄搭會兒話而絞盡腦汁想話題。
卻聽見那頭冷不丁問道:“阿悟,其實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方知悟抬起眼睛。
“你在言禮床前沒說完的那些話, 我想知道是什麼意思。”
其實方知悟的人生信條是不爽就明刀真槍,不要在背後說人是非。
可對象是祁言禮,祁言禮又做出了居心叵測靠近他成為好友,接著利用這層身份勾引池靄,撬走他未婚妻的惡劣行為,方知悟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稍作思考,就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給了池靄:“高中的時候我們學校實行封閉管理,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我就和祁言禮住了間兩人宿舍。”
“那段時間學校活動很多,馬上要舉辦校慶,校慶結束又要舉行學生會會長換屆選舉。祁言禮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和他身處同一職務的還有我們班的另外一個同學。”
“貴族學校,總有些不成文的規矩。那個同學名望挺高,最重要的是家庭背景不像祁言禮的母親那樣存在汙點,當時學校領導和其他學生會成員們也更屬意他來成為下任會長。”
“大概祁言禮也不甘心吧,畢竟他總是什麼事都要努力拿到第一。”
畢業那天,我扶著酒醉的許燼開房。他力氣極大,我痛得快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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