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如鍾泰生。


  但是唐慎仍舊沒有說話。


  趙輔瞪著他,目呲欲裂。


  唐慎終於開口,他先是行了一禮,然後說道:“陛下弑兄逼宮,陛下封殺松清黨,陛下逼死鍾泰生……臣的恩師梁博文也是因陛下自盡。但是,您依舊是一代明君。”


  趙輔驟然沒了力氣,他躺在龍榻上,枕著明黃的床襟,笑得幾乎出了眼淚。


  “陛下可明白,梁博文為何而死。”


  趙輔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睛,死死地望著唐慎。


  唐慎面色平靜地說道:“臣生於開平十一年,未曾有幸一睹先太子的卓然風採,也不曾與鍾大儒有幸相識。但臣聽不止一人說過,三十七年前,鍾泰生是何等博學多識,先太子是如何通達明睿。”


  趙輔隻是望著唐慎,並沒又打斷他的話。


  “聽聞,先太子是被陛下一箭釘死在宣武門上的。”


  “唐景則!”趙輔幾乎怒吼般的呵斥道。


  唐慎依舊從容不迫:“聽聞,在那一日前,陛下與先太子關系極好,先太子待陛下極好,陛下亦仰慕先太子至極。”頓了頓,他道:“這些都是從先帝時期的《起居注》上‘聽聞’的。陛下知道,臣有過目不忘之能,臣看過的東西,皆不會忘。”


  唐慎:“臣不知道,陛下對先太子的仰慕,原來是裝出來的嗎?”


  或許是被氣得,趙輔竟然有了一些生氣。唐慎此刻竟然還有心思想,如果趙輔真被自己氣活了,那今日垂拱殿裡還必須死一個人,那個人大概就是他了。


  趙輔怒極反笑,他看著唐慎,道:“朕裝過許多事,但從未裝過這件事。”


  唐慎:“那陛下為何要一箭射死趙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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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提起這個名字,趙輔身體震顫,他幾乎脫口而出:“你不配說這個名字!”


  唐慎一怔。


  趙輔也是愣住,他漸漸冷靜下來。枯冷的垂拱殿中,皇帝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笑了:“朕一直覺得,你與其他人是不同的。但你不同在哪兒,朕真的不明白。你是真不懂,為何真要射殺趙璿,奪了他的皇位?”


  唐慎低頭不語。


  趙輔:“唐景則,抬頭看朕。”


  唐慎抬起頭。


  趙輔笑著問他:“若是說如今朕要將這個皇位給你,你要麼?”


  唐慎愣住,他還沒回答,趙輔便道:“你是不要的。”


  唐慎默了默,道:“臣並非明君之材。”


  趙輔:“你瞧,他人說這話,真或許覺得是虛情假意,但你說了,朕覺得你是真心的。這句話拿去問王子豐,問蘇斐然,或許他們也並不會要,但在朕問他們的那一刻,他們絕對是動搖的,他們會思索這件事。可隻有你,你對這個皇位,連一絲念頭都沒有。”


  “這世上的人,誰不想當皇帝?”


  “朕活了六十多年,從未見過一個不想當皇帝的。哪怕隻有一瞬間,他們都會有。”


  “但你不想,你是真的從未想過。”


  趙輔默了許久,他聲音沉靜:“為何不想當皇帝?”


  唐慎望著趙輔死寂般的面孔,許久,他開口道:“我想,為何一定要有人凌駕於萬人之上。”


  趙輔的表情好似突然瓦解,出現了一絲裂縫。


  良久,趙輔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氣:“這便是你與他們不同的原因?”


  唐慎恭敬道:“若有不同,臣想,便是如此。”


  趙輔諷刺道:“若你心中朕的這樣想,那你如今為何對朕謙遜恭卑,為何自稱為‘臣’。”


  “社會關系的發展,並非一朝一夕,如今的大宋,有一位皇帝,有一位明君,才是最適合它的道路。”唐慎道,“所謂入鄉隨俗,臣知道,陛下或許覺得臣在胡言亂語,但臣心中無愧。臣或許這輩子看不見那一天的到來,但臣願意將大宋推向那個遙遠的地方。”


  “你可知,就你這句話,朕便可殺了你!”


  唐慎:“臣知道。如今輪到陛下回答臣的問題了,陛下為何要射殺趙……先太子。”


  趙輔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天下何人不想當皇帝?”


  唐慎一愣。


  趙輔又說了一遍:“除了你唐景則,這天下!誰不想當皇帝!朕想當皇帝,有錯嗎!”


  “朕沒有錯,朕從來沒有錯!”


  “這天下為何不能屬於朕,朕為何要射殺趙璿?因為朕想當皇帝,當皇帝啊!”


  唐慎:“那先太子、鍾泰生、松清黨……便有錯嗎?”


  趙輔目光凌厲:“成王敗寇。”


  唐慎靜靜地看著趙輔,仿佛要將他看透。趙輔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有些不敢直視一個年輕人的目光。接著,隻見唐慎笑了,從進入垂拱殿起,他第一次笑了起來:“是,成王敗寇。先太子敗了,所以他被射殺於宮門中;鍾泰生敗了,所以他被毒死於牢中。這世上的一切,不過成王敗寇四個字。但陛下,如您所說,這天下誰不想當皇帝,但您既然已經贏了,為何不願在青史上還他們一個清白名聲!”


  唐慎第一次感到了憤怒:“楊大學士死了,因為他要以一條命撞向那史書上的青銅大鍾,告訴世人,松清黨是冤枉的。”


  “梁先生死了,因為他要以死告訴世人,松清黨含冤!”


  “在您看不到的很多地方,有一方小吏、有鄉野間的老舉人,他們都死了。他們的死無法在史書上留下一個字,可他們隻為問心無愧,隻為那心中的一點公平清明!”


  “是,這世上誰不想當皇帝?”


  “但為何連最後一點名聲,都不願留給他們?”


  “自十一年前的那日起,我便不懂,這世上有什麼比姓名重要,有什麼能讓先生以死明志。”


  “但我從來不需要懂,我隻需要知道,先生的死無法還他們一個清白。”


  “而我可以做的,便是用我的一生,還他們一個史書長青!”


  趙輔的聲音好似當頭棒喝:“唐景則,成王敗寇!今日朕要你死在這裡,你便會和他們一樣,到地下作伴!”


  唐慎高聲道:“是,成王敗寇。若我死在此地,不過是一條命罷了。但我相信,世上總有不平之人,陛下,您殺得了一個唐景則,殺得了這天下黎民嗎!”


  “開平皇帝趙輔,弑兄殺父,是為不忠不孝;開平皇帝趙輔,殘害忠良,是為不仁不義。”


  “但開平皇帝趙輔,他平定西北之亂,收復失地;他修建水壩,長修官道;他開設銀引司,廣設銀契莊……他信任我這樣一個平平無奇之人,大建籠箱,為天下福。”


  “他讓一個叛臣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卻至今未曾要了他的性命!”


  唐慎望著趙輔震驚的神情,紅著眼眶,笑道:“得明君若此,大宋何其有幸。”


  “換位而待,我此生做不成您的十分之一。便是那三十七年從未斷過的早朝,趙璿如何能及得上您一分。”


  “陛下,為何始終忘不掉他人,您便是您,大宋的開平皇帝。”


  “也正是您讓我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臣不識趙璿,臣隻識我大宋的開平皇帝!”


  五年前,垂拱殿中,左相紀翁集拂袖離去時留下一句話——


  『天下何人不喜歡趙璿!』


  如今,唐慎的話落地有聲——


  『臣不識趙璿,臣隻識開平皇帝!』


  趙輔怔怔地望著唐慎,他忽然笑了,然而渾濁的眼淚卻順著他的笑落了下來。


  “如今可又猜到,三十七年前,是何人欺瞞了鍾泰生,助朕奪得這皇位了?”仿若一個循循善誘的長輩,趙輔微笑著看著唐慎,溫和地問他。


  唐慎沉默片刻。他手指捏緊成拳,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早已全是汗水。


  “知道了。”


  趙輔笑道:“史書不是那般好改的。若是你改了,朕的兒子不會答應,朕兒子的兒子亦不會答應。唐景則,成王敗寇,這四個字朕送給你。若是你真能改了,那時記得燒一本書送給朕,讓朕也瞧瞧,朕死後是如何敗了的。”


  唐慎:“陛下!”


  “下去吧。”


  唐慎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朕倒忘了。”


  唐慎停住腳步,轉過身。


  龍榻上,趙輔笑道:“籠箱之事,朕至今瞧不明白,但這等奇技淫巧總讓朕覺得心裡不踏實。這東西,並非是個好東西吧。”


  唐慎沉默不語。


  趙輔:“朕賜給王子豐一塊免死金牌,天下隻有一塊,沒有第二塊了。不過朕在勤政殿的三字匾額後為你留了一封詔書。”


  唐慎震愕地看向趙輔。


  “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如今便不告訴你了。朕相信,不到萬不得已時,你不會打開它。”


  “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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