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她看到陳煥庭在路燈下生動鮮活的樣子時,她忽然失去了傾訴這些事的能力。
他們好像在兩個世界。
於是她隻說:“我現在回來了,在我爸之前給我買的房子裡。”她站起來給陳煥庭展示了一圈,然後將手機豎著擱在桌上,靜靜地看著他,“我從來沒來住過,空蕩蕩的。”
蹙攏的眉頭像木偶的提線一樣直接扯痛了陳煥庭的心,他不由停下步子,輕聲安慰道:“我處理完了再來陪你。”
可蘇然卻垂眸,搖頭拒絕:“不要。”
陳煥庭默了一下,沒有追問為什麼。
蘇然也沒有解釋理由。
兩人之間靜了靜。
“嘿!陳煥庭!好久沒看到你了,忙什麼呢?!”忽然有人從後面勾住陳煥庭的肩膀,熱情地打招呼。蘇然還沒看清來人是誰,電話就從視頻切換成了語音。她聽見那邊是個男聲:“噢不好意思,你在打電話?”
“嗯。”
“哈,沒看到。那你打吧……哦對……後天系裡籃球賽,你來的吧……”
蘇然看著黑洞洞的屏幕,提前按了結束。
蘇然:先掛了。你快回去吧。
大概過了五分鍾,陳煥庭:是籃球隊的李峰。我現在往回走了,你關好門窗。
蘇然:嗯,我知道。
陳煥庭:會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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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然:不會。
陳煥庭:睡前我再給你打。
蘇然:不用啦,你回去也抓緊睡。明天籤合同穿得精神抖擻一點,帥一點。
對方正在輸入……
對方正在輸入……
陳煥庭:我想你。
蘇然眼眶瞬間紅了:我也是。
第48章
蘇然父親去世的消息,隻有她的導師和幾位關系親近的同學知道。研究生的學習沒有本科那麼嚴格,特別是到了研三,找工作的找工作、寫論文的寫論文,時間自由而松散,因此蘇然很長時間沒在學校也沒有人特別奇怪。很多人在答辯前期便已經訂好了畢業旅行的計劃。陳倩約了幾個人去內蒙古玩兒,問蘇然蘇不去,委婉拒絕了。陳倩知道她家裡發生的事,也沒再勉強。
陳煥庭也有畢業旅行——他的導師趙波帶幾個學生去新加坡開會,順帶玩兒兩天。趙波是學校的老頑童,準院士;陳煥庭是趙波這屆最得意的門生,研究生三年無論是學術還是人脈,陳煥庭都受益匪淺。這個畢業旅行讓他十分為難。
蘇然鼓勵他:“去吧,這麼好的事情,羨慕死別的同學了。”
“那你呢?”陳煥庭問。
“我什麼?”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
公開的意思。
“這怎麼可能?”蘇然脫口而出,可她的反應太直接,說完自己都覺得不太妥當,忙畫蛇添足地解釋:“你是和導師一起去的,我跟著像什麼……”
“總共九天,開會是前面一個星期。後面我們可以脫離隊伍自由活動,畢業了,也有同門帶家屬的。”
家屬。
這兩個字,讓蘇然嘗到甜蜜的刺痛。
“不了……我要老老實實準備答辯,臨門一腳了,你可別害我畢不了業。”
她心虛地看著陳煥庭,他看上去隻是忽然想到、隨口一提,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蘇然仍舊有些忐忑:“我們學院答辯晚,我想好好準備一下。你去陪導師,我留在學校準備答辯,這樣也挺好呀。你們十天後回來,落地那天我剛好答辯完,然後我們可以再計劃去哪裡小玩兒一下。這個計劃是不是很完美?”她笑起來,為自己的安排得意洋洋。
陳煥庭看著鏡頭裡她的笑容,這是闊別已久的熟悉笑容,像雪後初霽的清晨,他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笑了。他其實心中並非表面那樣平靜如鏡,她的退縮像根刺插在心頭。他還有別的事情想問她,但看到這個笑容,他舍不得打破。
他的問題,注定會讓這難得的笑容消失。
於是他也淡淡笑道:“好,到時候我給你帶禮物。”
但沒過幾天陳煥庭就見到了蘇然。在他答辯完當天下午,他們同門幾個人去吃完慶功晚宴,他喝了點酒,微醺地回到風華金都,看到蘇然站在門口。
他以為是他喝醉了,可黑暗裡,蘇然的笑像一朵百合靜靜綻放,她張開手擁抱他:“恭喜恭喜!答辯成功!”
懷抱那麼真實,這不是夢。陳煥庭又驚又喜:“你怎麼來了?”
蘇然仰起頭,親吻他的下巴:“你今天答辯我當然要來,我還偷偷在後面看的,你沒發現吧?”她得意地說道,“而且我想你明天下午才出發去旅行……”
還未說完的話淹沒在他的吻裡。劉景明昨晚就與同門去了歐洲,風華金都現在就隻剩他一人。蘇然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真奇怪,酒氣在他身上一點也不難聞,甚至還讓她沉醉。兩人一路糾纏到床上,就在要進入正題的時候,陳煥庭忽然停下來,懊惱地說道:“我這裡沒有t。”
可蘇然卻溫柔地摟住他,阻止他起身:“沒事的,進來。”
陳煥庭俯身親吻她:“可以嗎?”
她一時怔忪,繼而胡亂點點頭:“嗯。”
情|到深|處,她用潮|湿|迷|離的眼神看著他,央求一般:“在裡面好嗎?”
他用更深|入的力道回答了她。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良久……
陳煥庭擁著蘇然,指尖若有若無地繞著她的一縷頭發。這間臥室臨街,萬家燈火擋住了長江,隻能聽到遠處江上的汽笛。
“你在想什麼?”陳煥庭問。
“我在想……如果這間房是江景房就好了,我們現在就能看到長江。”
“為什麼想要看到長江?”
“因為看到長江就會想起和你坐過索道啊,還想起你試圖幼稚地嚇唬我。”
他笑起來:“想坐我們明天可以再去。”
“那次你提到一個什麼寺廟來著,我們在索道上看到的?”
“佛光寺。”
“去過嗎?靈不靈?”
“沒去過,不過心誠則靈吧。怎麼,想去嗎?”他輕輕地用手背蹭她光潔的臉,“明天上午來不及了,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
蘇然卻沒有說話,江面上再次傳來隱隱約約的汽笛聲,在城市安靜的夜裡,像水紋一樣層層蕩開。
她仰起頭看他,似乎是想要將這個畫面烙印在心裡。他循著她剛才的目光,亦遙遙地看著窗外,一時不語。
“你在想什麼?”她忍不住問。
“我在想,”他低頭親了她的頭發,“我剛剛有些衝動,現在應該去給你買藥。”
“不要……”她抱住他。
“乖……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她頓了一下,繼而解放一般笑道:
“那最好不過。”
陳煥庭心頭一震,直起身看她,月光下,她的眼角竟有絕望的淚。
一瞬間,空氣陡然變得沉默。
縱使他們拼命用甜蜜與溫存織成一床華麗的錦被,但難掩被下早已亂葬荒蕪的墓碑。
他們最終會走到這一步,最終會談及那個話題,時間不可能一直給他們寬裕。
過了許久,他說:“我們不能總是這樣,蘇然。”
可她的沉默更長久。
“你最終是要回去的,對吧?”他又問,“還是要和他結婚的,對嗎?”
沒有回答,他們像兩個平行擺放的木偶,沉默讓人感到壓抑。
“陳煥庭,我們能不能不要說這些。”終於,她呆滯而空洞地說道。
“那說什麼,”陳煥庭閉上眼睛,“說你即將回家繼承盛大的家產,還是說你將和青梅竹馬有個盛大的婚禮?那我是你生命中短暫的什麼——過客?還是炮友?”
她被他嗆得難受,艱難地解釋:“蘇氏藥業上市是我爸的遺願,與沈睿的婚約也是他的遺願,他養了我二十多年,我不能這樣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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