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來很是熱鬧。
沉寂許久的永昌侯府,再次成了茶攤的包打聽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一是這永昌侯府嫡小姐突染惡疾,前些日子剛發了喪。
這位小姐在早些年也是尊貴極了的,可聽說遭了親兄嫂磋磨,這才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
這二來……
「這侯夫人本就失了親女,卻沒想到,更讓人難以接受的還在後面——」
包打聽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
「磋磨S謝小姐的那個,根本就不是她親子,什麼世子,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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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當年有人故意作惡,調換了襁褓中的兩個嬰孩,這最近被尋回的,才是真世子!」
我淡定地戴著幕笠坐在遠處,聽著在場人紛紛唾罵著謝景宣的惡行。
謠言的源頭在侯府,也就不會有人質疑真實性。
當然,謝景宣的確是我血濃於水的親兄長,不過他既然不在乎我們的親情,我便幫他舍了去。
比起給我重新造出個身份,直接頂替謝景宣,才是我繼承侯府最快的方式。
我爹起先不太忍心,但已經退了一步,他就永遠會對我讓步。
「真世子仁義,回府後也沒把那謝景宣逐出家門。隻是罰他日夜在佛前懺悔,為他小妹念誦往生經。」
「不愧是聖上欽點的探花郎,這氣度果真不凡!」
「是極是極,雖失了個女兒,卻得了個前途無量的親子,謝家倒也可以釋然些了。」
釋然?
而今我前途無量,再無人能讓我的生命成為一場可笑愛情的奠基石。
我的確要釋然了。
但還差了一點。
19
得知「謝景心」去世的消息時,謝景宣委實怔愣了許久。
就在他將哭未哭,要做出一副好兄長的模樣感懷我時,他又被告知了真少爺回府一事。
謝景宣不哭了。
謝景宣要瘋了。
「什麼真少爺?我才是我爹娘的親兒子,你們胡說什麼?!」
謝景宣像犯了癲症,不顧自己癱瘓的雙腿,竟直接扯著床帏把自己掀到了地上。
他喊自己的侍女,喊我娘,喊到最後開始喊「妹妹」。
沒人理他。
所有人都忙著準備謝景興回府的宴席,哪有人會搭理他一個「假少爺」。
隻有我好心好意去看望了他一眼,卻被他發瘋撵了出去。
緊閉的房門後,謝景宣開始咒罵所有人,寧書妍三個字再次被他提起。
唉,到底是自家兄長,當然要自己慣著了。
他這麼想念人家,那我就把人給他送回來吧。
20
而今整個侯府都被我收入囊中。
詐S一事需要我娘配合,我和我爹也就沒有瞞她。
何況她即便知道真相,也半句話都不敢透露。
比起我爹的古板,我娘可更懂得變通。
即便再偏向兒子,她也知道事已至此,她從今往後的好日子都拴在了我這個女兒身上。
曾經對謝景宣的討好與偏愛,她現在半點不落地挪給了我。
有了我娘協助,有些事情便愈發容易起來。
沒費多少力氣,我就找到了私奔的那兩個人。
隻需要做些許手腳,那陳世文便提前兩年走進了賭場。
一個月後,寧書妍為了給他還債,被迫當掉了從我侯府順走的那些首飾。
她不知道的是,那些首飾是我特地叮囑小翠放到她眼皮子底下的,上面全都有我侯府的私印。
沒過幾天,侯府的人便聯系上了他們躲藏之地的縣衙。
被抓到衙門時,陳世文滿頭霧水,嘴裡還不停嚷嚷著那都是他自己的東西。
但鐵證如山容不得他狡辯,偷盜的罪名定下,因其中有御賜之物,陳世文雙手被砍並判以流配。
慘叫聲把寧書妍嚇得夠嗆,為了自保,她當場哭訴自己是被陳世文拐走的。
她仗著謝景宣沒寫休書,依舊自稱是侯府的少夫人。
遠離京城的她還不知道,不管謝景宣還認不認她,她都不會是什麼少夫人了。
不過眼下她還是滿心希冀的。
畢竟謝景宣當年對她的愛慕無法作偽,一年多過去,便是有憤怒和怨氣也該消失才對。
她是如此相信著謝景宣對她的愛情。
這份自信讓她被送回侯府時,甚至驕矜地揚著下巴。
直到她得知了侯府易主的事情。
寧書妍傻眼了。
21
我見都沒見寧書妍,直接把她扔給了謝景宣。
這對曾經仗著身份作天作地的怨偶,大抵永遠學不會安生。
寧書妍現下倒是知道珍惜侯府的富貴了。
她想和謝景宣和好,可謝景宣卻不答應。
癱瘓在床的這一年裡,他最恨的就是寧書妍。
他不怪自己莽撞,隻怪寧書妍累他至此。
先前我不想讓好好的小丫頭們被他作踐,調走了他的使喚丫頭,謝景宣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隻能憋著。
這下寧書妍回來了,謝景宣便想方設法地折磨她,借此讓自己痛快些。
一開始,面對陰鸷刻薄的謝景宣,寧書妍還試圖用愛感化。
她不斷提起他們的過去,說自己多麼有才華,生在這個世道是多麼生不逢時。
她還想把自己塑造成高不可攀的明月,卻不知這虛假的光亮隻會刺痛謝景宣的眼。
在她提起詩社時,謝景宣第一次對她動了手。
寧書妍被他的藥碗砸得頭破血流,回過神來後悲痛欲絕,仿佛被辜負了一般,要拖著謝景宣同歸於盡。
不過到底雷聲大雨點小,下面的人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她拽了出來。
這隻是個開始。
當清醒地意識到謝景宣不會再對她百依百順後,寧書妍也露出了更真實的一面。
謝景宣再怎麼樣也是個癱子,寧書妍想折磨他,法子可多了去了。
那之後,我每天處理公務後最大的樂子,就是聽小翠轉述那兩個人今天又折騰出了什麼花樣。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我也沒想到樂子看到最後,我也成了樂子中的一個。
寧書妍素來心比天高,她發現謝景宣廢了後,不甘心就這麼蹉跎下去。
她把主意打到了侯府如今的主人身上。
當晚,她爬上了我的床。
22
因為好奇寧書妍是不是要在我的床上作詩,所以我揮退了周圍的守衛,任由她溜進了我的屋子。
至於寧書妍會不會認出我,我並不擔心。
和早些時候隻是換身衣服貼兩根豬毛的偽裝不同,在過了我爹娘的明路後,我被摁頭學習了一番真正的偽裝技巧。
寧書妍果然沒有認出我。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哭哭啼啼的聲音繞梁不絕。
「謝世子,我受不了了,求求你放我離開吧。我生來就不是籠中雀,再留在謝景宣身邊我會S的。」
她哭得梨花帶雨,瘦弱的肩膀一顫一顫,看著像是朵被暴雨摧殘的嬌花。
要不是小翠不會說謊,我都以為那個偷偷拿針扎謝景宣的不是她了。
見我不說話,寧書妍一臉堅貞地抿了抿唇,她忽然將手按到了衣帶上,輕聲道:「隻要你願意幫我……我可以是你的人。」
她是真豁得出去,我甘拜下風。
但目前我還沒有為了羞辱他們,把自己賠進去的打算。
所以在寧書妍解開衣帶前,我趕緊叫人進來,用被子把她裹住抬走。
「可別累著我嫂嫂,你們手腳麻利些,趕緊把人送回宣少爺的屋子。」
寧書妍尖叫出聲。
下人們跑得更快了。
至於今晚她和謝景宣的鬥毆誰能獲勝?
我很期待。
23
寧書妍爬床這事,我沒有幫她遮掩。
於是才第二日,整個侯府都開始嘀咕這檔子風月事。
他們嘀咕就嘀咕,還偏生要在圍觀那兩個人廝打的時候嘀咕。
謝景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忍無可忍一頭撞上了床柱。
「我要見我娘,你們給我把我娘叫來,不然我今天就S在這!」
他滿頭滿臉的血到底唬住了下面的人,有人怕他真S了,趕忙去把我娘請了過去。
謝景宣找我娘,自然是為了借機生事。
他本就恨S了我這個橫空出世的「真少爺」,這次寧書妍勾引我未果,他也不管青紅皂白,直接把汙水往我頭上潑。
「他欺我腿腳無力,竟然和我妻子無媒苟合!娘,我是您親兒子啊,您怎能眼睜睜看著他一個外人如此折辱於我?!」
怎麼說也是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親兒子,我娘心疼地看著他額角的創口,眼淚直流。
「我的兒啊,我的兒……」
見我娘如此,謝景宣來了勁,拼命地裝疼裝可憐。
「我如今這樣活著還有什麼勁兒,妻子嫌棄我,外來的野種欺辱我,您也不管我了,我S了算了!」
我娘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淚,嘴上依舊是:「我的兒, 我的兒啊。」
謝景宣想讓我娘幫他,隻要我娘證明謝景興不是侯府親子,他就還能有翻身的餘力。
對此,我娘心疼地摸了摸他的頭, 安慰道:「兒啊,娘去讓景興給你找郎中看看腦袋。別怕, 喝完藥就不疼了啊。」
她出了謝景宣的房門後,掉頭就找到我,把謝景宣的話一五一十地抖了個幹淨。
聖上喜歡孝順的臣子,因此我娘如今的生活水準,可比我爹或謝景宣掌管侯府時好多了。
我娘可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坐穩小侯爺的位子。
但她還是不忍心地勸了一句:「那到底是你親兄長……」
我微笑:「兒心裡自有定數。金陵閣今年新上的布匹已送去了娘的院子,娘不回去看看嗎?」
我娘瞬間收起不忍心, 親昵地勸我別為瑣事傷神後, 迫不及待地回了自己院子。
當晚, 處理好所有的公務後, 我去了謝景宣的院子。
其實我娘說得也對,我最近正忙著往上爬,的確不該為這些瑣事再勞神費力。
當然,主要是這倆人的樂子我看膩了。
我輕快地下了令。
「把宣少爺和他夫人送去莊子上靜養, 不要讓闲雜人等擾了他們清靜。」
這就是監禁了。
謝景宣的語氣逐漸崩潰,到後面幾乎是破口大罵,其中夾雜著寧書妍的哭聲,怎麼聽怎麼悅耳。
我謙遜地擺了擺手:
「欸,我怎麼忍心看愛侶變怨偶呢,這下你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來相愛了。」
24
最後一次聽到他們的消息時, 我已經爬到了上輩子謝景宣都沒爬到的位置。
雲三元和我仍是至交,他性格中的耿直讓他爬得沒有我快,卻給了他更多的自由和快哉。
當年S磕八股的那群書生, 如今也有了各自的前程與出路。
他們驚訝我鯉魚躍龍門成了侯爺, 但更多的還是打趣。
我是侯爺還是寒門,都不影響我們曾是至交好友, 以後也會是。
我不知道讀書人的清高應該是什麼,或許這就是。
最後, 我也沒成為我娘口中的好女人,但很明顯,權勢才是女人最好的保養品。
即便年逾三十, 我仍是那個風度翩翩的謝侯爺, 京城總有大把大把的媒人來給我說親。
甚至有人見我始終未婚, 為了討好我, 還想給我送些男寵娈童。
但我都借由「愛人已故, 終身不娶」拒絕了。
我心裡始終裝著經年那個囿於禮教的謝景心, 她靜靜地看著我, 告訴著我人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情愛若朝露, 天地無終極, 我還要去見識更遼闊的天地。
至於那兩個人。
聽說謝景宣已經徹底瘋魔了,他日日說自己不該是這樣,要是沒娶寧書妍就好了。
而寧書妍想逃跑,卻意外踩到了莊子外的捕獸夾傷了腿腳,腳筋被割斷。
兩個人最後還是躺到了同一張榻上, 從此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也算是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甚好,甚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