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渾身是傷,衣衫破爛,倒在稻草堆裡,呼吸微弱,好像隨時都會S去。
我從前為了「贖罪」,雖然自己的日子也過得極差,但還是會盡力省出銀錢來,施粥布粥。
他剛從我手中領來的饅頭還沒進嘴,就被幾個比他高大得多的乞丐搶走了,他們不光要搶,還對他拳打腳踢。
所以他才會是如此悽慘的模樣。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了一處平坦的地方,又掏出身上僅有的幾塊碎銀,吩咐丫鬟去請大夫來。
冥淵身子差,這次受傷就立刻發了高燒,一連燒了三四天。
是我每天從府裡偷溜出來,給他煎藥喂藥,又把自己省出來的吃食帶給他。
他清醒之後,看見我的第一眼,雖然臉上都是塵土,眼睛卻亮極了。
「多謝這位小姐,我叫冥淵,往後您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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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逗笑了,抿著唇輕輕搖頭。
那之後冥淵便總是找機會偷溜來見我, 還在城裡找了份不錯的短工,有了銀錢的第一件事,就是送給我了一支銀簪。
沉瑛還撞見過這事。
她看了眼穿著破爛的冥淵,又看了眼我,翻著白眼嗤笑一聲:「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窮酸貨倒是能玩到一起。怎麼,沉玉,你以後還打算嫁給這個乞丐當乞丐夫人?」
冥淵臉色發白地站在原地,片刻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雲城很大,想要避開一個人很容易。
這之後,我就再沒見過冥淵了。
沒想到這段經歷讓我成了橫在他和沉瑛之間的感情催化劑,兩人談情說愛的時候還不忘把我拉出來鞭屍。
冥淵親親沉瑛的小嘴,柔聲道:「瑛瑛,我早就看穿了,沉玉就是個蛇蠍心腸的賤人,她從前是幫過我,但那也不代表什麼,我的心裡隻有你。」
這種畫面我都看膩了。
收回思緒,我看著淚眼朦朧的沉瑛,倚著樹翻了個白眼:「嗯呢。」
心裡卻忍不住罵道:【真不知道這麼拙劣的演技到底是怎麼騙過冥淵的,他是年紀小,又不是腦仁小。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我前一秒買兇揍人,下一秒她就跟天神降臨一樣出現了?】
【真該叫冥淵也看看她方才教唆這些人的嘴臉!算了,反正也不是隻有這一次。冥淵後頭的日子才叫苦呢,被人踩斷手指,挑斷腳筋,毀容殘廢都是小兒科了。畢竟隻有摔得夠慘,沉瑛的救贖才夠成為他的白月光不是嗎?】
我幽幽地看了冥淵一眼,沒忍住又嘖了聲:【可憐的冥淵,就這麼被沉瑛玩弄在股掌之間。】
冥淵渾身是傷,原本看著明明自己怕到不行,還是咬牙護在他面前的沉瑛滿臉動容,表情突然扭曲了起來。
幾個壯漢也反應很快,轉頭看著我道:「小姐,還打嗎?」
在沉瑛的設想中,我應該慌亂解釋不是我做的。
可人證物證齊全,冥淵隻會因此慢慢記恨上我。
但她沒想我輕咳兩聲,眯起眼慢吞吞笑了起來:「打啊,為什麼不打?我還要你們把護著冥淵的人一起打了。」
沉瑛委屈道:「姐姐,原本別人說你是天降禍星,我還是不信的,沒想到你竟如此心狠,連我都不放過!」
我輕嘖一聲:【誰是禍星你還不清楚嗎?要不是你非得跟冥淵搞什麼救贖情節,雲城也不至於被覺醒的冥淵屠了。心狠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冥淵渾身一顫,推開沉瑛,不顧狼狽坐在地上的她,飛速跑開了。
06
我原以為沉瑛立刻就會帶著那些偏寵她到了極點的沉家人來找我的麻煩。
卻隻聽說她接連去找了老太太和方氏都碰了壁。
一個說自己最近要安心禮佛,不宜出院門;一個說她要安心養胎,孩子更重要。
最後跟著她來的隻有沉珏,和我名義上的未婚夫陸蕭。
小院的門被人踹開來,「吱呀」幾聲響之後轟然倒地。
陸蕭一身騎裝,明顯是剛從校場回來就迫不及待要為沉瑛出頭了。
他眉目硬朗,身姿挺拔,再也瞧不出當年少時的青澀模樣了。
在我早就淡去的記憶中,他也曾不顧旁人的說教,輕輕敲著我的門,在我探頭望出去的時候,朝我晃晃手裡的白狐。
少年滿臉羞赧,手都在輕微顫抖:「阿玉妹妹,這是我今日獵來的白狐,皮毛亮滑,給你做件毛氅,定是極為相襯的。」
他不善言語,每次見到我還沒說話,臉就先紅了個透。
隻曉得把一件件他覺得好的、有趣的事物送給我,見我歡喜,他便比得了校場第一還要開心。
我都不太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變了。
他看著我的眼神逐漸變冷,一次次為了沉瑛站在我的對立面,然後用痛心疾首的語氣指責我:「沉玉,你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惡毒、善妒!這次若不是有我在,阿瑛說不來就被你毀了!」
「你果然是禍星,心思歹毒,難怪大家都讓我遠離你!」
他記得我曾跟他說過,我極討厭別人這麼稱呼我。
如今,從他的嘴裡吐出了這個詞,隻為了證明我是如何惡毒。
事實上我什麼都沒做,沉瑛隻是挖好坑,甚至不需要我跳下去,所有人就已經站在了她那側。
陸蕭的目光開始追著沉瑛走了。
隻可惜婚約難違,他似乎是認為是我佔了位置,才讓沉瑛不願嫁給他為妻。
他罵我配不上當他們陸家的兒媳,罵我為什麼不自覺點去S,好空出他妻子的位子來。
就連大婚當日,都是下人把我背進陸府的,該來迎親的新郎官不見了蹤跡,整個雲城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我穿著喜服,坐在婚房裡,直至深夜,等來的也隻有陸蕭的一封書信。
上面寫著沉瑛心口發悶,心情不好,他今日陪她去遊湖散心,讓我收好歪心思,好自為之。
07
陸蕭的臉在我的記憶中逐漸淡去,又被我面前這張猙獰的臉所取代了。
他凜著眉,怒道:「沉玉,你又發什麼瘋?先前你落水的事阿瑛已經說了她不是故意的,你有必要揪著不放嗎?還買兇揍人,要是護衛去得晚了些,阿瑛是不是就真的被你打了?」
我哼笑一聲:「行,你們說我買兇,我每月的份例還沒有府上的二等丫鬟多,除開日常開支外,剩下的還能夠我買兇揍人?」
陸蕭瞪著我:「你別當我不知道,你都有錢施粥布粥,在那些賤民面前裝模作樣,沒錢買兇揍人?」
「你不都說了我好不容易剩下的錢都拿去『裝模作樣』了,我不更沒錢了嗎?」
看著陸蕭氣衝衝的模樣,兩個鼻孔因為說不過我而翕動著,我就想笑。
【什麼陸小將軍,看著像條發狂的狗一樣,逮著人就咬。你現在忙著為了你的心上人出頭,以後就會因為魔尊吃醋,屠城當天把你的頭拔下來串在長槍上,插在屍體堆裡,迎風招搖。】
陸蕭臉色一白。
沉珏下意識多看了他兩眼,咬牙跟著罵道:「誰知道你有沒有私藏銀錢,人證物證都有了,你還裝什麼?」
我抽空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想到:【嘻嘻,差點忘了你,你也是個搞笑的。拼了命想保護你的親親好妹妹,最後卻被對方親手推進了魔族堆裡,被扯斷了四肢,還被惡趣味的魔族把肢體拼在了陸蕭的腦袋旁邊。】
【你們倆不愧是難兄難弟,活著形影不離,S了也是這樣。】
想到這些人的悽慘的S狀,我就懶得再跟他們浪費口舌。
我抿唇笑笑:「既然你們不信我,就去調查那個荷包上的香料吧,番邦進貢來的霍來香,整個雲城能用得起的都沒幾個人,更何況是我這個可憐的、可悲的庶女呢?」
不知道這句話的S傷力到底大在哪裡。
兩個大男人像是腦子過載了一樣,互相對視一眼,又迅速挪開目光,僵在了原地。
沉瑛不知道這兩個說好來幫她出頭的人為什麼不說話,咬著下唇伸手輕輕推了推他們,柔聲喚道:「哥哥、阿蕭,你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陸蕭就先一步推開了她,慌亂告了別。
沉珏原本緊追著他離開,半路又硬生生掉轉了方向,去了方氏的院子。
隻留下沉瑛站在原地。
她陰沉著臉色,咬牙切齒地看著我:「姐姐好手段,三言兩語就叫哥哥和阿蕭棄我而去。」
見四下沒人,她終於不再偽裝,惡狠狠道:「沉玉,這次是你佔了上風,可下次就不一定了,你且等著吧!」
我朝著她的背影擺了擺手,好心情道:「敬候佳音哦。」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我記錯了,前世我就算醒了過來,也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
還差點留下肺痨的病根。
但我最近的身體倒是越發好了起來。
可能隻是見到沉瑛吃癟,連帶著我的心情、身體都好了起來?
08
雖然身體好了許多,但我還是沒打算跟沉瑛這個天選女主對上,隻想避開。
仔細算著時間,我發現該是妖王因為妖族動亂,屬下背叛,重傷之後化成原型,卻不巧跑進獵場,險些被獵S的劇情點了。
前世是我去獵場時,冒著被獵S的危險救下了他。
結果傷還沒養好,就被沉瑛派下人從我院子裡抱走了他。
我卻因為被塗抹了麻藥的箭穿肩而過,昏迷了好一段時間,再醒來的時候沒見小狐狸,還以為是他命不好,給他在院裡立了個墳茔。
結果再見他時,他就已經成了沉瑛的愛寵。
她伸手輕撫著小狐狸的絨毛,看著我的眼裡滿是惡意:「姐姐,你若是不喜歡這小家伙,送給我便是,何苦把他丟掉?」
「要不是運氣好被我撿了回來,他怕是活不過當晚了。」
妖王重傷那會渾渾噩噩的,自然聽信了沉瑛的一面之詞,把他險些S掉的罪怪在了我的頭上,反而把沉瑛當作了他的救命恩人。
後來也是不遺餘力地幫沉瑛對付我,我在他手裡少說也S了四五次了。
想到這,再想到沉瑛下午邀我去獵場的邀約,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隻可惜我的拒絕沒有用。
沉瑛派了兩個力大的僕婦把我塞進馬車,然後帶去了獵場。
她想讓我看看她跟陸蕭的親密,好扎我的心。
結果她一到獵場就直奔陸蕭而去,對方卻白著臉色,摸著脖子,轉上跨上馬就往樹林裡而去。
看著她陰沉的臉色,我笑著又往嘴裡多塞了幾塊糕點。
沒了我救妖王,這次他被陸蕭射中帶了回來。
看著那隻進氣多出氣少的小狐狸,沉瑛眸色一亮,連忙湊過去,嬌聲道:「阿蕭,這隻小狐狸真可愛,是你給我獵的嗎?」
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妖王的化身。
陸蕭神色尷尬,抉擇之下竟把半S不活的狐狸遞給了我,梗著脖子道:「我、我是送給沉玉的。」
我冷笑一聲,雙手環胸:「是沉瑛覺得可愛,又不是我覺得可愛,給她,我不要。」
【反正就算我救了他,他最後也會落到Ŧùⁱ沉瑛手裡,成為她的靠山,倒不如現在就直接給她,免去我這個費力不討好的環節不好嗎?為了救一隻狐狸被箭穿肩而過的感覺我可不想再受第二次了。】
該說不愧是妖王嗎?
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能幽幽轉醒,睜著一雙迷蒙的紅色眼珠觀察狀況。
沉瑛咬牙,丟臉和拉攏妖王之間,當然是妖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