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井井有序的地方,轉瞬間化作弱肉強食的原始森林。
而所有的猛獸們,都在追逐同一隻獵物。
主系統反應極快,將考核室反鎖起來,讓我躲在裡面不要出聲。
但向導的氣息就是最明顯的路標,再怎麼安靜隱藏也無濟於事。
粗重的呼吸聲在門外響起,我龜縮在放資料的櫃子裡,閉眼逃避現實。
就在我以為門外的哨兵們會破門而入時,一聲震天撼地的龍吟聲響徹白塔。
金色巨龍的赤眸鎖定了最先趕到的幾名哨兵。
骨翅一振,立刻將那些人連同他們的精神體一同掀飛。
Advertisement
而在精神體趕走競爭者時,阿佩普已經靠蠻力砸開了面前的門。
他抽動著鼻子,徑直找到了藏在櫃子裡的我。
高大的哨兵逆光而立,讓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本能地選擇了信任,朝他伸出手:「阿佩普,你能帶我去安全的地方……」
可話沒有說完,哨兵近乎粗魯地將我從櫃子中拽了出來。
在主系統緊急呼叫援兵的警報聲中,阿佩普面無表情地轉身,一拳砸碎了系統的揚聲器。
「我是最強的,我會保護好你……」已經失去理智的哨兵喃喃道。
體型不比異獸小的巨龍強行擠進了屋子,隻留一條長滿尖刺的尾巴留在外面。
所有試圖闖進屋子的哨兵,皆被巨龍的尾巴擋在門外,而屋內,阿佩普和他的精神體嚴絲合縫地將我圍繞起來。
像是童話故事中,將珍寶藏於身下的惡龍。
28
在阿佩普剛把我「保護」起來時,我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以為這次危機就和集訓時一樣,隻要耐心等待救援就好。
可在阿佩普逐漸被結合熱控制,再三朝我伸出手,連眼睛都化為豎瞳時,我終於意識到了事情不對。
塔裡不止有我一位向導。
即便初時,因為我的特殊體質,哨兵們會飛蛾撲火般聚集在門外。
但在阿佩普絕對的武力震懾下,一定會有哨兵放棄糾纏,從而選擇其他向導作為目標。
哨兵們手裡有高精熱武器,但向導們在突如其來的危機下,恐怕連把小刀都沒有。
我汗毛倒立,幾乎立刻起身:
「阿佩普,我們不能再幹等著了,其他人有危險!」
阿佩普的大手和龍爪同時抬起,將我重新按倒:
「不跑,安安,不離開我,我的,我的……」
阿佩普瞳仁乍縮,像是聞到了什麼讓人上癮的氣味一樣,控制不住地抽動著鼻子,慢慢壓上了我的後頸。
「阿佩普!你清醒點!」
沒有哨兵能在結合熱中保持理智。
更何況是 S 級的哨兵,強大的力量注定他會比普通哨兵更容易失控。
我太過相信阿佩普,以至於我在擔心其他同學時,完全忽略了。
此刻最危險的哨兵,其實就在我身邊。
就在阿佩普要扣住我的後腦,龍爪要強行抓出我的精神體觸手時。
「阿佩普,你說過你要成為我的哨兵,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的。」
「就算其他人做不到,阿佩普,你也一定可以,你是我的哨兵,我相信你可以!」
龍爪僵持在半空中,片刻後繼續探向我的額頭。
就在我絕望地看著愈發逼近的尖爪時,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手擋住了龍爪。
阿佩普額間冷汗直流,他眼中紅光大盛,分明沒有半點理智。
卻穩穩地擋住了精神體的龍爪,不許金龍再進犯半寸。
「安安,走。」
他將自己腰間的配槍摘下,塞進了我手中。
金龍不甘地咆哮著,阿佩普卻半點不客氣地攻向自己的精神體。
這種自相殘S的打法十分兇殘,卻無疑為我爭取了逃脫時間。
阿佩普找準空隙,將我送出了那間密不透風的屋子。
「去你想去的地方,這裡有我。」
29
幸好,除了剛好去提交考核結果的我,其他向導都及時撤退了。
一群攻擊型向導聚在一起,設下的精神屏障,能讓所有哨兵尋找不到他們的存在。
問題是,蘭薩並不在其中。
我攥緊槍繼續往下層跑去,終於在離塔的中央層最近的地方,找到了蘭薩。
他看起來很不好。
不是因為被攻擊,而是因為過度使用精神力。
塔的覆蓋面積沒比那片山林大多少,但塔裡布置著許多針對精神力的防護層。
防護層本是為了保護向導們的精神力而設,但此刻那些保護措施,卻對攻破防護層的蘭薩,造成了格外大的壓力。
「蘭薩你在幹什麼?快停下!」
我衝到他面前,試圖阻止他的行為。
白塔現在因為哨兵們突然的躁動,已經亂成一團,他現在毀掉所有防護措施,隻會讓白塔變得更加脆弱。
而且這是違背軍規的啊!
「安安,別怕,就差一點了,再等一下就好……」
超負荷的壓力讓蘭薩面色發白,連他身旁的精神體白鹿,都萎靡地跪伏在地。
可即便如此痛苦,他仍然不肯收手。
「安安,別怕,冷靜下來,聽我講。」
他無視著自己的痛苦,強行擠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你得離開這裡了,就算這些哨兵能清醒過來,你的秘密也瞞不住了……我不能用你的安危去賭軍方的良心。」
我的……秘密。
他為什麼會知道?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蘭薩。
蘭薩卻沒有解釋,隻是快速地交代著他的計劃:
「等我攻破最後一層保護罩後,我會盡我所能,控制住白塔內所有的哨兵,然後……絞S他們的精神體。」
「安安,今天知道你秘密的人,全都會S在這裡。不用擔心,我會為你處理好一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我破開防護罩後離開這裡。」
在陷入集體性結合熱後,所有哨兵都目標明確地奔向我一個人,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有些人沒有立刻反應過來,順著疑點查下去,也早晚會發現我身上的秘密。
所以蘭薩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就在這裡SS所有人……即便代價是他也會被判處S刑。
「安安,你得活下去,你要自由地、快樂地活下去。」
「隻要你還好好地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我就是被救贖的。」
30
保護著,也壓制著向導精神力的屏障逐一崩裂。
不知哪裡被狂躁的哨兵們點燃,大火飛速在塔內竄動。
滔天火光中,精神力逐漸復蘇,我因受傷而遺忘的記憶終於浮現在腦海。
我的確是個特殊的異類。
因為我甚至不算是一個完全的人類。
我是教廷在向導數量急速銳減的時候,利用百年前的基因,培育出的「人造向導」。
教廷在暗中籌備十年,最後隻成功培育出六十六枚胚胎。
這六十六個胚胎,隻有十枚成活。
而最後誕生出的十人中,四人早夭,四人沒有神智,一人隻是個普通人。
隻有我,是他們唯一成功的實驗體。
唯一的治愈系向導。
因為我不可復制的成功,教廷並沒有把我當成平等的人類看待。
他們想要研究實驗成功的原因,於是把我鎖在手術臺,一次次地解剖,一次次地提取基因進行新的復制檢測。
我人生的前十二年,就是在那間無人願意與我交流的實驗室裡度過的。
直到教廷的聖子候選人,在接手前任聖子的工作時,被帶到了這間地下實驗室。
於是尚且年輕,卻已被譽為神之指揮的蘭薩神官,得知了顛覆他過往人生的秘密。
他的天賦並非與生俱來,他的天賦誕生於另一個人的犧牲之上。
那些讓他精神力變得愈發強悍的藥劑,全部是由我的血液創造研發的。
他的前輩們告訴他,這都是為了人類的未來。
為了人類的未來,犧牲一個人造人的一生,當然是值得的。
本該是值得的。
如果那一刻我們的視線沒有交錯的話。
於是三個月後,教廷花費大量心血培養的下任聖子叛逃,甚至在叛逃時偷走了教廷至寶。
出於某種見不得光的理由,教廷不願聲張此事,隻能暗中追捕我和蘭薩。
最後我和蘭薩在逃亡中因為意外而分開。
我頭部受創忘記了要找他會合,迷茫地住進了撫育孤兒向導的育兒園。
而沒有在約定地點等到我的蘭薩,確認我沒被教廷抓回去後,靠著自己的手腕和實力,成功混進白塔,成為白塔的首席向導。
因為他知道,隻要我還活著,就總有一天會來到白塔。
他隻是提前在終點處等我而已。
果然,分開的第九年,我們在白塔重逢。
忘記一Ṱũₜ切的我拎著破舊的行李箱,局促地站在美麗的室友面前,請他日後多多關照。
當時的蘭薩說了什麼來著?
他說的是。
「終於等到你了,謝安安。我是你的指引者,以後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31
我不知道一個人如果完全為了另一個人而活,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總之不會有多好受。
即便蘭薩看起來頗有些樂在其中,但我不希望他真的成為一名殉道者。
「可以了蘭薩,」我上前抱住他的腰,「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我不會再被抓回去的。」
在巨大的負載下,蘭薩幾乎是在機械性地摧毀著剩餘的屏障。
金眸遲緩地顫動了一下,他反應了很久才聽懂我在說什麼。
「不行,安安,」他緩慢地低頭看著我,「藏起來,我不能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
我仰頭對上他的視線:
「蘭薩!你已經弄丟過我一回了,難道還想丟下我第二次嗎?!」
「而且你為我SS我的朋友們,我的老師們,我還能快樂地活下去嗎?如果是那樣,我和教廷那些自私的神官有什麼區別?!」
為了眾人S一人,和為了一人而S眾人,是等重的罪惡。
跪伏在地的聖潔白鹿,鼻腔發出嗚嗚哀鳴。
「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那一步,蘭薩,我們先停手好不好?就算軍方真與教廷沆瀣一氣,到時候我們再跑也來得及。」
「蘭薩,你安然無恙地在我身邊,我才能快樂地活著。」
蘭薩沒有說話。
我恨不能和白鹿一起抱頭痛哭。
他本來就愛鑽牛角尖,整天犯倔。
現在腦子不清醒,更不會聽我的話了。
完了,白塔要毀了,大家都要S翹翹了。
但就在我要嚎啕大哭的前一秒,蘭薩的手放到了我的頭頂。
我精神力復蘇的趨勢減緩。
這也意味著,蘭薩停下了對防護罩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