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順便出錢給我租了一個大點的房子。

他們在我面前不再那麼小心翼翼，也會和我說說笑笑。

 

慢慢地我好像變成了正常的女兒，他們好像變成了正常的父母。

 

直到這天，他們帶我和顧瑤出去吃飯。

 

推開包間，我看到了方圓。

 

方圓他爸除了有些發福，倒是沒怎麼變。

 

他脖子上掛了一條很粗的金項鏈。

 

「之前方圓和我說，青青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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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信，今天一看果然啊，難怪都說女大十八變呢。」

 

「有男朋友了嗎？」

 

方圓的目光一直粘在我身上。

 

我握緊拳頭，一言不發。

 

我媽坐在我旁邊，笑道：「她工作忙，平時哪有時間談戀愛。」

 

「多大來著，是不是比方圓小點？」

 

「不小了，虛歲都三十多了。」

 

我盯著面前的一道糖滋番茄，白糖還沒融化。

 

鋪在上面，像是一層砒霜。

 

「青青啊，叔叔和你說啊，得趕緊結婚，不然真成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大城市裡的男的都是玩玩你們這些外地姑娘的，真要結婚，還得找咱本地的。」

 

我爸拍了拍大腿：「那我覺得方圓挺合適。」

 

方圓他爸舉起酒杯和我爸幹了一下，接著一飲而盡。

 

「兄弟有眼光，青青來我家絕對享福！」

 

顧瑤畢竟年紀小，她眼中的嘲笑都要溢出來了。

 

卻還要憋住。

 

靠近的耳邊：「姐，我覺得方圓哥哥挺好的，帥氣多金。」

 

對著那張臉說出帥氣這個詞，還真是難為她了。

 

幾杯酒下肚，方圓他爸臉色通紅。

 

「青青，女孩子那麼辛苦幹嘛？這樣，你把工作辭了，叔叔給你找個工作。」

 

「到時候你和方圓一起在這邊上班，叔叔把房子車子全給你配好了。」

 

這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望向我。

 

我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沒打算回來，更沒打算結婚。」

 

方圓他爸平時都是被別人追捧著的。

 

聞言立刻掛了臉。

 

我爸急忙圓場：「我家青青就是個小孩，說話幼稚，怎麼可能不結婚。」

 

哦？

 

現在又說我年紀小了。

 

方圓他爸眼珠一轉，看向顧瑤。

 

「瑤瑤啊，聽說你想出國？」

 

顧瑤羞澀一笑：「是啊。」

 

「這想法好，去國外念書比國內高考強多了。」

 

「那叔叔資助你出國！」

 

顧瑤聞言眼睛露出喜色。

 

我媽忙道：「這怎麼好意思？」

 

「青青的妹妹就是我家方圓的妹妹，算我半個女兒，出錢不是理所當然。」

 

我掃視了一眼，爸媽和顧瑤的神情。

 

恨不得立馬把我推過去。

 

13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

 

不等他們回復，我起身推開椅子。

 

我媽朝我使了使眼色。

 

我沒搭理她，徑直出了包廂。

 

顧瑤追了上來。

 

「姐，你有沒有禮貌？」

 

「和你們這群人，要什麼禮貌？」

 

顧瑤被我懟得臉瞬間漲紅。

 

她白了我一眼，恨恨道：「媽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怪胎。」

 

我回到家，準備直接回去。

 

卻發現自己的行李箱和身份證不見了。

 

我坐在客廳裡，一直等到他們三個人都回來。

 

我爸臉色不好看：「方圓他爸現在開了建築公司，身價據說有九位數，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可挑剔的。」

 

我沒回他，而是伸出手：「我的行李箱和身份證？」

 

我媽訕笑一聲：「你脾氣急，我怕你一生氣就跑回去。」

 

「爸媽也是為你好，你說你年紀都這麼大了，是時候該找對象了。」

 

「方圓那孩子不錯，家境又好，知根知底的。」

 

「你在外面就算能賺再多錢，又能怎樣？」

 

「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

 

我看了一眼電視櫃上的沒有我的合照，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

 

「我記得方圓他媽是因為他爸家暴才出走的吧？」

 

我媽愣了一下。

 

我爸不滿道：「他爸是他爸，你和方圓過日子，又不和他爸過日子。」

 

「我和方圓沒可能。」

 

房間裡陷入詭異的寂靜。

 

隻有掛在牆上的時鍾滴滴噠噠。

 

不知道過去多久，我媽長嘆一聲：「那我們也不逼你。」

 

「隻是瑤瑤出國還差點錢，這錢你能出嗎？」

 

見我面色不虞。

 

我媽連忙補充道：「就當是爸媽借你的。」

 

我抬眸看向坐在對面喝橙汁的顧瑤。

 

我大概猜到她為什麼要出國，她從小學時候就開始上輔導班，中考前更是花重金請了私教。

 

從小到大，她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

 

上了高中後，她不再是最出色的那個，心態崩了，導致她幾次考試失利。

 

顧瑤怕高考考砸，成為笑柄，就想要出國逃避高考。

 

想到這裡，我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說：

 

「我一毛都不會給你們。」

 

顧瑤聞言，手中的玻璃杯砰地摔在桌上。

 

橙汁灑了出來。

 

「我就說她不會同意吧，虧你們對她那麼好！」

 

「小雨姐姐也在大城市工作，但是回來的很勤快，每次給她爸媽買東西，按摩椅，營養品，前段時間，她還給她媽買了金手镯。」

 

「可她呢，明明手裡有錢，卻不肯為你們花一分！」

 

「偏偏你們是傻子，處處為她著想不說，態度還這麼卑微！」

 

「她就是個白眼狼！」

 

顧瑤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要噴出火。

 

「我告訴你，顧青，這些天我忍你忍夠了，天天擺個撲克臉給誰看啊，誰欠你的啊，要麼你和方圓結婚，要麼你就給我錢。」

 

「別和我說你沒錢，我媽之前去你上班的地方打聽了，你業績不錯，提成可不少。」

 

等顧瑤說完，我爸媽好像才反應過來。

 

「瑤瑤，你怎麼能這麼和你姐說話呢。」

 

我垂下眼眸：「給我時間，我考慮考慮。」

 

晚上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出來去客廳接了杯水。

 

路過主臥的時候，聽到爸媽說話的聲音。

 

「我看啊，這女兒算是白養了。」

 

「就算我們之前是偏心了點，可我們是她親爹親媽啊。」

 

「要是沒我們給生活費，她能有今天嗎？能賺這麼多錢嗎？」

 

「方圓他爸說了，方圓真挺喜歡青青的，要是能成，他們就在這附近買個房子，到時候還能照顧我們，瑤瑤就出國留學，多好。」

 

「這丫頭S犟S犟的，我估計難成。」

 

「今天方圓他爸偷偷和我說，不行就生米煮成熟飯。」

 

「這，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我們都是為她好，都三十了，難不成一輩子讓她當老姑娘，在外面漂啊。」

 

「也是，等她有了孩子了，就理解我們的苦心了。」

 

屋外的月光灑了進來。

 

像是在地板上鋪了一層冰霜。

 

我踩著冰霜，一步步走回房間。

 

14

 

「青青，你愛吃的豆腐腦，你爸一早去買的。」

 

我微微一笑：「謝謝爸。」

 

我爸一怔，隨後笑道：「一家人說什麼謝謝，以後你要喜歡吃，爸天天去給你買。」

 

「明天喊方圓上門吃晚飯吧，我來做飯。」

 

聞言，桌上所有人都一驚，隨後都露出喜色。

 

第二天我讓他們出去逛街看電影，我呆在家裡做飯。

 

下午要到飯點的時候，方圓拎了很多禮物上門。

 

我媽嗔怪道：「你說你這孩子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

 

「應該的。」

 

方圓坐到了我的旁邊，桌子下，大腿一直往我這邊靠。

 

我媽夾起一塊排骨放到方圓碗裡：「我們青青的手藝，嘗嘗，真心不錯。」

 

顧瑤夾起一塊肉放到嘴裡：

 

「姐，這是什麼肉啊，還蠻好吃的。」

 

見我沒搭理她，我媽怕顧瑤發脾氣，連忙道：「牛肉唄。」

 

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砰砰地敲門。

 

我媽疑惑道：「這個點誰啊。」

 

門剛開，一個穿著時髦的姑娘衝了進來。

 

「方圓，你個渣男。」

 

她上前狠狠地甩了方圓一巴掌。

 

方圓捂住臉：「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你管我怎麼知道？想甩掉老娘，沒那麼容易。」

 

方圓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抬起胳膊，但看了一眼我，還是放下了手。

 

「咱倆早就分手了！」

 

「我呸，昨晚躺在老娘下面的是誰？」

 

「想白睡老娘，沒那麼容易。」

 

方圓拿出手機，給那女的轉了賬。

 

「夠不夠？」

 

那姑娘撩了一下頭發：「這還差不多。」

 

等她離開後，一桌人面面相覷。

 

我爸神情驚愕，很快恢復正常：「男孩子愛玩是正常的，等成家了就好了。」

 

方圓尷尬一笑：「青青，那個女的就是碰瓷的，我們之間真沒什麼關系。」

 

我笑了笑：「我相信你，不過，我勸你我勸你先去醫院做個檢查，有人爆料年前你們聚會裡有個人感染了 HIV。」

 

「你說什麼？」

 

方圓一臉震驚地搶過我的手機。

 

看完帖子後，立馬慘白著一張臉跑了出去。

 

15

 

我媽不可置信道：「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了。」

 

顧瑤瞪了我一眼：「媽，你別上當，肯定是顧青搞的鬼，我就說她怎麼突然願意了。」

 

看著她面前去了半盤的肉，我笑了笑。

 

「看來這道紅燒狗肉你挺喜歡吃的。」

 

顧青的筷子瞬間掉在了桌上。

 

「你說什麼？狗肉？」

 

「你吃不出來嗎？虧你天天抱著它睡覺。」

 

聽到這話，顧瑤立馬跑到陽臺。

 

啊啊啊啊。

 

她大聲尖叫起來。

 

「爸，媽，顧青S了我的雪寶。」

 

籠子裡匍匐著的是狗的皮毛，上面還是血淋淋的。

 

「顧青，你個賤人，我要S了你。」

 

顧瑤撲了上來，被我爸攔住了。

 

「青青，你別開玩笑了。」

 

我歪了歪頭，露出得逞的笑容。

 

原來做卑劣大人的感覺這麼爽。

 

「爸，媽，你們不是吃過狗肉嗎？怎麼，沒吃出來？」

 

「顧青，你太冷血了！」

 

「你們說過，狗就是畜生，雞能吃，鴨能吃，豬能吃，牛能吃，狗怎麼就吃不得？」

 

「可雪寶不是畜生，是我們的家人，是瑤瑤的弟弟啊。」

 

我站了起來，拖著餐布將桌上的菜全部撒到了地上。

 

一片狼藉。

 

我媽面露驚恐，喃喃道：「瘋了，瘋了。」

 

「是啊，我瘋了，我早就瘋了。」

 

那年我看著大黃被一棍子打S。

 

一點點沒了生氣。

 

我看著我爸找來的人，把小黃的屍體掛在鉤子上，一點點把皮剝開。

 

那些我曾刻意不去回想的血腥畫面。

 

現在報復般湧入我的腦海裡。

 

我用盡全身力氣，幾乎吼了出來。

 

「因為不牽繩，這隻狗還咬了同小區的小孩，你們給人家道歉, 賠錢。」

 

「可我的小黃呢, 你們就看著它被打S，然後把它給吃了！」

 

我爸發了火，同樣吼道：「雪寶和那隻土狗，有什麼好比的？」

 

理智回籠。

 

「不都是狗？就像我和顧瑤，不都是你的女兒。」

 

我爸和我媽都沉默了。

 

顧瑤在旁邊大張著嘴巴，邊哭邊吼：「雪寶, 我的雪寶。」

 

我輕蔑一笑：「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S了爹媽。」

 

「等你爸媽都S了，再哭得這麼傷心。」

 

我媽吼了一句：「造孽哦，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討債鬼。」「嗯，債討完了。」

 

我媽氣得跌坐在椅子上，我爸趕緊上前扶住她, 替她捋了捋胸口。

 

我推開大門。

 

身後的咒罵聲不絕於耳。

 

16

 

當初我讀大學的時候，早就把戶口遷了出去。

 

我打車去了火車站, 身份證直接掛失。

 

等到了華城後, 我立馬買了一套二手房。

 

因為預算有限, 所以有些偏。

 

但是戶型很好。

 

顧瑤給我發了很多信息，都是些不堪入目的內容, 還說要找人教訓我。

 

爸媽在朋友圈發了視頻，說我不是東西，要遭天譴。

 

親戚們也紛紛過來指責我, 我將他們所有人刪除拉黑。

 

然後去營業廳注銷了號碼。

 

銷售這行，找工作並不難。

 

我幹脆換了一份稍微輕松點的工作。

 

搬家的時候，有的東西用不上, 送給了隔壁的女孩。

 

所以很快我就住了進去。

 

關系好的前同事和我聊天，說我離職沒多久。

 

我家裡人就氣勢洶洶地找過來。

 

當初我願意和他們走動, 不過是想起奶奶的囑託。

 

還有埋在內心深處, 那微不足道的期望。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我幫那隻雪納瑞找到個好主人了。」

 

「謝謝。」

 

「謝什麼，到時候請我吃飯，哦, 對了, 你捐的狗糧，基地也收到了。」

 

給我發消息的，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加入了一個公益組織。

 

前不久, 搗毀了一個狗販子的窩點。

 

裡面都是偷來的家養狗。

 

一半被S了, 一半擠在狹小的籠子裡。

 

我在視頻裡看到有一隻被扒了皮的狗, 很像雪寶。

 

就讓他幫忙把那隻狗的皮毛送過來。

 

17

 

這天晚上, 我做了個夢。

 

夢見了老家後面的那條河。

 

河邊的蘆葦叢很是茂盛, 頂端泛黃。

 

風吹過來，像金黃色的麥浪。

 

已經是大狗的小黃，從裡面鑽了出來。

 

它的耳朵微微豎起, 警惕地看了看周圍。

 

接著慢悠悠地走到我的面前。

 

嘴裡叼著一顆白花花、圓滾滾的野鴨蛋。

 

蛋殼上還站著幾根細碎的蘆葦絮。

 

它湊過來, 晃了晃頭。

 

小黃小心翼翼地把頭擱到我的手上。

 

見我穩穩地拿到鴨蛋.

 

小黃的尾巴尖搖了起來。

 

我領著它，往不遠處的房子走去。

 

奶奶正在院子裡，給剛抓來的小雞仔喂食。

 

小黃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就要逗小雞。

 

奶奶連忙揪住它的耳朵。

 

我把野鴨蛋遞到奶奶面前。

 

「奶奶, 我想吃！」

 

不一會兒，煙囪冒出縷縷白煙，隨風散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