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好的美術院校啊!」
「依然那個大學倒是很好,可那是理工類啊……你在這裡會被埋沒的。」
「還不如和我一塊出國呢。」
謝聽桉覺得趙枝眠今天的狀態有點不大對。
出國?
他哪裡來的錢出國?
他看了一眼表,覺得畫室參觀得差不多了。
想著要不要給夏依然發個微信,讓她早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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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打完字。
就聽見別墅大門那邊傳來了一陣汽車剎車的聲音。
趙枝眠抓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外跑去。
「我爸媽過來了。」
「有件事你得知道一下,我讓他們和你說。」
(3)
謝聽桉這才知道。
原來小時候爺爺和他說自己有個娃娃親,不是騙人的。
那個人就是趙枝眠。
可聽說這個消息的那一刻,自己似乎並沒什麼感覺。
甚至還覺得有些荒唐——
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包辦這一套?
好不好笑?
趙家人似乎也是這個意思。
趙枝眠的爸爸很明白地說。
孩子感情的事情長輩不應該介入,他們也不會犧牲枝眠的未來達成老人的願望。
但情義這些還是要還的。
他們聽說了謝家現在的狀況,也知道謝聽桉現在生活得並不容易。
所以願意把他接到趙家。
承擔他未來生活、看病和求學的費用。
「你爺爺留給你的財產當然還是你的。」
「但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和枝眠一起去國外留學。」
「學費的事情不需要再擔心了。」
……
多好的事情啊。
隻除開一點。
謝聽桉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提起了那個名字。
「那夏依然呢?」
兩個長輩面面相覷,明顯沒聽說過。
隻有趙枝眠嘆了一口氣,從後面走了出來。
看著謝聽桉,緩緩說。
「夏依然不再照顧你了,她辭職了。」
「謝聽桉。」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她也想去別的城市看一看,參加別的大學的研究項目,認識更多的朋友……你不能總把她捆在你的身邊。」
「如果你的病情一定需要護理的話,我們也可以再出錢為你請一個更加專業的……」
謝聽桉猛地站了起來。
什麼辭職、什麼離開、什麼更多的朋友……
他通通聽不進去。
夏依然隻要陪著他一個人就好了啊。
謝聽桉急忙拿出手機。
這才發現。
原來剛剛那條微信沒有發出去。
一條紅色的感嘆號突兀地出現在對話框裡——
他被拉黑了。
時間已經兩點多了。
以前去醫院這種事情,她從不遲到的。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一樣……謝聽桉覺得自己腦子轟的炸了一聲。
他猛地向外跑去。
不行、不行。
他得把她找回來。
16
當我拖著行李坐上南下的火車時,許久不見的系統終於又出現了。
上一次出現,它同意了我放棄陪伴在謝聽桉身邊的請求。
說要回去再給我重新申請一個差不多類型的任務。
我等啊等。
就在我以為它其實快要忘記我了的時候。
系統把新的目標對象擺出來了——
「吶。」
「還是救贖任務。」
「不過這次對象隻是一個出場不多的小 npc,所以成功的獎勵會比謝聽桉少一點點。」
「但錢數肯定也夠你花了。」
它咳嗽了兩聲,認真了一些。
「程泊。」
「和謝聽桉一樣大,也是藝術生。」
「我會把他的位置發給你,就在你即將要去的那個城市……」
「我建議你下火車後快點趕過去。」
「不然可能你倆還沒見面,他就熬不過去了……」
17
系統給我的地點是城市郊區邊緣的一所高中。
擔心救贖對象真的出事。
下了火車,我沒有去學校報道。
而是直接拖著行李箱就去了任務地點——
幾乎沒花多少時間。
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少年。
程泊。
他趴伏在籃球架下,正被幾個看起來好像混混的高中生圍住。
有人把煙頭摁在他的衣服上,然後狠狠踩過他的肩膀。
嘴裡不幹不淨地罵著。
「你以為你是誰?」
「上次陳哥考試讓你幫他一下,你為什麼不幫?」
「聽說你還會畫畫?」
「要是剁了你這隻手,你還能畫得出來嗎?」
……
很快。
那個人真的從身後拿出一把刀子,揮舞著就往前戳了過去。
——我想起系統告訴過我的信息。
這個叫作程泊的少年和謝聽桉一樣,也是一個對色彩和構圖很有想象力的天才。
如果他的手真的出了問題。
就算能夠活下來。
未來的日子也確定是他想要的嗎?
下一刻。
我幾乎沒有思考地飛跑過去。
一邊拿出手機撥出報警電話,一邊假裝衝後面喊。
「警察!警察!」
「這裡有人打架,我看到有人拿刀子了!」
「就在這裡!」
18
聽到警察兩個字。
那群小混混一下子都瞪大了眼睛,全都作鳥獸散了。
很快操場上就隻剩下了程泊一個人。
路燈微黃的燈光映在他的身上,給他周遭渡上了一層淺淡的光暈。
我慢慢走過去。
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子——
原文中,那群仗勢凌人的小混混罵紅了眼。
把刀子插進了程泊的手掌。
他從此落下了殘疾,再也握不起畫筆。
多年後。
當謝聽桉憑著畫作闖入藝術界,成為人人矚目的一顆耀眼新星時。
藝術熱開始席卷全國。
有媒體想要發掘出和謝聽桉一樣自小便擁有過人天賦和才能的畫師……
不知怎麼的,有人就找到了程泊以前的畫。
甚至還把它拿到了謝聽桉的面前。
說這是對方十幾歲時的作品,想要他點評一下。
那時謝聽桉似乎隻說了一句。
「小時候畫得好有用嗎?」
「他現在為什麼沒作品,畫不出來了?江郎才盡了?」
「說到底不過是才能不夠罷了。」
程泊看著報紙,搖晃了搖晃手腕。
苦笑了下。
如果自己還能拿得起筆,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19
我抬腳把刀子踢到了一邊去——
少年勉強抬起頭。
他應該是已經沒有多少精神了,隨便一個動作都要耗費很大力氣。
但盡管如此。
他仍然努力朝我笑了笑,似乎想和我說聲謝謝。
夜空中有風吹過。
不知怎麼的。
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卻有一種預感。
這個叫作程泊的少年和謝聽桉不一樣,他應該是一個性格溫柔內斂的人。
我蹲下身子,一邊和他等著警車過來。
一邊和他說話,讓他打起精神來。
「你叫什麼名字?」
「你家在哪裡?還有父母呢?」
「我用不用先給他們打個電話?一會讓他們去醫院接你?」
程泊張了張口。
但聲音但沙啞。
我仔細聽,也沒怎麼聽清。
反倒是系統在這個時候喳喳咧咧地開始給我指揮起來了——
「程泊是孤兒啦!沒有父母。」
「都是救贖對象了你指望他能有個什麼好家庭嘛宿主!這不是重點……」
「你聽說過有個很厲害的美術大師,姓紀的嗎?」
「他就在這座城市的大學執教,你聽我的,把程泊平常畫的幾幅作品拿過去,讓他批評指點一下。」
「他絕對會非常欣賞喜歡的。」
「程泊的高考成績也不差,去他那裡讀大學,學費什麼他也會幫忙的!」
……
紀教授?
系統嘀哩呱啦一大堆。
我突然反應過來了一點。
紀教授,那不就是原文中,發現謝聽桉的天賦,然後幫助他從泥沼中走出來的老師嗎?
如果程泊也成為他的學生。
兩個人會不會撞上?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不會的。
謝聽桉不會再走上自己原本那條悲慘的、黑暗的,充滿艱辛的道路了。
他遇見了女主。
在趙家的幫忙下,他應該會出國讀書,見識更廣闊的世界才對。
20
系統說的沒錯。
教授確實對程泊的畫作相當認可。
不僅如此,對於其中幾張,他表現出了明顯的驚豔和贊嘆。
於是順理成章的。
他極力邀請程泊來自己任課的這所藝術院校就讀。
而剛好,程泊的高考成績也不差。
於是接下來的發展便變得簡單了起來——
後面的時間裡。
程泊進入學校,跟著老師學習。
他的天賦慢慢兌現,才能一點點展露,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而我的生活也變得更好起來。
跟著課題組連著發了兩篇核心論文後,我順利獲得了繼續深造的機會。
留在了交換的學校,跟隨目前業內聞名的一位學術大導——
一切似乎變得簡單了起來。
比起和謝聽桉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候我似乎怎麼努力,都無法讓他從暴躁陰鬱的狀態中稍稍脫離出來一些。
而程泊。
好像過了那一夜。
小混混被趕跑。
霸凌的命運被改變。
手沒有受傷……於是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21
在我的論文獲得了某個學術會議的大獎後。
程泊的第一個畫展也在他老師的指導下開辦了。
不出所料。
作為一個天賦和努力並存的新晉藝術家。
畫展一進入公眾的視線,幾乎立刻就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許多媒體用百年難得一出的天才來形容他的才能。
不論是這個圈子的從業者,還是僅僅對藝術略感興趣的愛好者。
大家都在不斷搶購畫展的門票。
希望能參與到這場藝術熱潮中來。
記者們更是蠢蠢欲動。
誰都希望能拿到關於程泊的第一個獨家專訪……
不過當然。
大部分都被紀教授給擋回去了。
說起來。
紀老師一直沒結婚。
他把全部精力和熱情都投入到了藝術事業中。
雖然看起來對外人很兇,但面向自己的學生和朋友,他是真的很好。
就連我這個偶爾去他們畫室串串門,聊聊天的客人。
他也會把自己家鄉的土特產拿出來,專門招待我——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沾了程泊的光。
可他卻搖搖頭。
告訴我不是的。
「紀老師脾氣很臭的!他隻給有藝術嗅覺的人好臉色。」
「依然。」
「他覺得你雖然不會畫畫,但欣賞水平很高,有做鑑賞家的天賦哦。」
啥?
我伸出一根食指指向自己的臉。
愕然道:「我?」
偏偏程泊的表情還特別認真。
也不怪我驚訝。
實在是我以前被謝聽桉嫌棄太多次了。
他說我不懂構圖、不懂上色、不懂各種理念主張表達……好像我的世界和他相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不論怎樣也跨不過去一樣。
沒想到反倒是一個沒有什麼淵源的老前輩。
突然對我表示了肯定和贊賞。
像是怕我不相信似的,程泊還補了一句。
「真的呢。」
「後天紀老師的生日宴,他還讓我帶上你。」
「聽說他又收了一個新學生,估計這次會非常熱鬧。」
22
一般隻有紀老師的學生,和他最親近的朋友,才能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邀請。
期待之外,我對那個新入門的弟子突然產生了一些好奇。
因為教授年紀已經比較大了。
把程泊招到自己門下後,他就已經沒有再主動帶學生了。
不論入學成績多好,或者還是哪個領導的親屬孩子。
何況現在。
再有幾年,他都要退休了。
提前到達宴會後,程泊給我拉開椅子。
小聲給我介紹了幾句。
「是前短時間紀老師參加會議,在外地突然撞見的。」
「聽說那個少年作品想象力特別豐富,非常的有天賦……但好像,很落魄的樣子。」
「當時他在街頭賣畫,大冷天的,沒多少人理他,穿得也破舊,似乎身體也不大好。」
「腿有些跛。」
「像是吃了很多苦呢。」
我啊了一聲,下意識地反問,「這麼可憐嗎?」
程泊向我這邊靠了靠。
露出一個小狗一樣的微笑。
「所以我很感激依然你啊。」
「要不是依然當年救了我,現在我也是這個可憐的樣子呢。」
23
程泊剛說完這句話,他的師兄師姐們正好提著禮物酒水,哗啦啦一下子進來了。
這群人平常就喜歡逗弄程泊這個師弟。
於是很快就圍在了我們周圍——
「哎呀,說什麼悄悄話呢,讓我們也聽聽唄。」
「聽什麼聽,人小情侶說話你也聽,害不害臊!」
「你瞧瞧你這說什麼話……大家都是紀老師大家庭的一員,分什麼你和我?」
「我說的對吧?學弟和學弟家屬?」
……
話風越來越離譜。
我連忙擺手,卻還是無法制止這幾個師兄師姐打趣的熱情。
更可氣的是程泊。
也不反駁。
隻是嘿嘿嘿地笑著。
十幾分鍾後。
紀老師出現,這個氛圍才稍微收斂了一些。
老先生穿著長款的灰色風衣,從門外笑著走了進來。
他後面還跟著一個低著頭的少年——
能看出來,他確實腳有些跛,走路微微吃力。
仿佛有心事一般,不會主動看人。
直到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才把臉抬起,輕輕嗯了一聲。
於是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