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說完，我將手中的滿天星遞給尚處在愣怔中的裴瑾言。

「你爸買的滿天星，送你喜歡的芸芸姐。」

 

此話一出。

 

兒子立馬清醒，像碰到熱手山芋一般，急匆匆丟掉那束花。

 

雙眸微湿，緊拽著我的胳膊不撒手：「媽，我求你，回家吧。我和我爸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吧！」

 

我不語。

 

枕邊人非心上人，腳踩新墳迎舊人。

 

宋芸算不得舊人，卻有舊人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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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行欺我遠嫁，負我真心。裴瑾言識人不清，父唱子隨。

 

我對他們的愛，早已消失殆盡了。

 

我牽起朵朵與小米的手，扭頭，衝他們爺倆說：「滾吧。」

 

「再不離開，我要報警了。」

 

15

 

裴知行不肯走，一起在那裡跪著。

 

聽說最後，他暈倒在地，被裴瑾言派人拖走了。

 

16

 

支教期間，宋芸曾來找過我。

 

她警告我，不要打擾她過富太太的生活。

 

我與江尹遇調了課，支走了閨蜜許桑桑，這才找到沒人的地方同宋芸聊天。

 

「隻有你上趕著當裴太太，其他人可不稀罕。嫁給大你一輪的老男人，真的值得嗎？」

 

宋芸無視我的話，不欲與我多言，隻是直勾勾地盯著牆上江尹遇的照片，久久無神。

 

我猛然想起江尹遇長得一張和她極為相似的初戀臉，心中隱隱生出一絲猜測，開口勸阻道：

 

「你應該清楚，裴知行心中隻有他自己，他對你的愛，源於對你媽宋引覓的虧欠與——」

 

話未說完，她直接揮手打斷我，眸中跳動兩簇怒火，氣性翻湧而上。

 

「夠了！你懂什麼？你懂重男輕女家庭女孩的可憐嗎？明明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高中，卻因為哥哥讀大學要錢……就把我關在家裡，逼我輟學打工供他讀書？！」

 

染了粉蔻的指甲直指照片上五官優越的少年：「憑什麼？我的成績不比他差！卻隻因我是個女孩，就斷了我的大學夢嗎？我必須向上爬，努力成為人上人，當我利用我媽的過去接近裴知行時，就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

 

宋芸說著說著哭出淚來，深吸一口氣後，忍不住拔高音量，哽咽著繼續吼道：

 

「是，我知道不值得啊。可沈意行，你有一個愛你的母親，你體會不到我的痛苦！你自己不爭氣，被我誣陷不知反駁，活該淪落至此！」

 

等她發泄完，我無奈地掏出紙巾遞給她，示意她擦把臉。

 

「你終於承認，當初是你誣陷我了。」

 

宋芸先是一怔，哭過之後殘紅未褪的臉上並無羞愧之色：「是。」

 

我悄悄熄滅了手機屏幕，終究是沒有將那段錄音發給裴知行。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相反，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看在你哥山區教學這麼多年的分上，宋芸，我勉為其難認下這份誣陷。

 

反正，對於我而言，我早已不愛裴知行和裴瑾言了。

 

17

 

後來。

 

裴知行又來找我，我依舊拒絕回去。

 

久而久之，男人被拒絕的次數多了，便不再來了。

 

隻是聽說，裴知行翻遍江城，找了幾個與我有幾分像的替身女友。

 

我和許桑桑掩嘴哄笑，這將近五十的人了，玩得這麼花，也不怕得病。

 

沒想到。

 

一語成谶。

 

18

 

某天。

 

江尹遇告訴我，裴知行不慎染上髒病，傳染給了爬他床的宋芸。

 

宋芸氣急攻心，發誓要男人斷子絕孫，一怒之下捅S了裴知行唯一的兒子。

 

拔下刀後，她說了一句：「你的媽媽很愛你，可惜你不懂得珍惜。」

 

裴瑾言臨S前，懷中緊緊抱著一張平安符與一幅一家三口的素描畫。

 

男孩含淚而亡。

 

據說他當時抱得太S，下人們分不開三者，便將他們一同下葬了。

 

宋芸坐了牢，江尹遇多次找人撈她，皆無功而返。

 

19

 

我和許桑桑支教結束時，已在三年後。

 

江尹遇趁此向我告白。

 

「意行，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

 

「不了，裴知行自私自大也不全是壞事，至少他教會了我，情動智損。」

 

我推過男人遞來的燭光白玫瑰，輕描淡寫說：「無愛破情局，無情破全局。」

 

「更何況，你是宋引覓的兒子，我累了，我不想再與她纏上任何關系了。」

 

20

 

之後。

 

在媽媽的支持下，我和許桑桑一同去遠方旅遊。

 

我們欣賞了以其精美壁畫而聞名於世的敦煌莫高窟，看到了頗具藝術氣息，風格迥異的鼓浪嶼，攀援了奇峰林立、氣象萬千的三清山。

 

亞利桑那州西北部，科羅拉多河穿流其中，巖拱國家公園和印地安遺址，吸引著我們探索。

 

當我倆在希臘愛琴海上的聖託裡尼火山島環，為藍白建築群拍照時。

 

不知怎的，我忽然問起許桑桑，當初為什麼想去山區支教。

 

此刻藍與白交織，皆倒映在閨蜜眼中，她說：「山區不同於城市，沒有燈火輝煌，沒有高樓林立，沒有車水馬龍，燈紅酒綠。」

 

「大山裡孩子，特別是女孩，沒有受過教育，很容易吃虧。我不想她們跟我小姑一樣，被拐騙到山裡，先後產下一男一女後，受盡委屈，抱病而亡。」

 

我呼吸一滯，仿佛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手中相機險些不穩。

 

「抱歉，提到了你的傷心事。那，那個該S的人販子？」

 

「沒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早就被繩之以法了。」

 

許桑桑接過相機，為被嚇到的我連拍三張照片記錄，抬頭，仰望天空。

 

「其實，當初我並不是因為和家裡吵架，才鬧離家出走的。然而，正是因為我想去山區支教，所以才與家中發生爭執的。

 

「她們說我四十歲，為何遲遲不結婚？我說，四十歲，正是闖的年紀。家裡人拗不過我，選擇放我走。你看，我確實做到了。」

 

我點頭，抱緊許桑桑以示安慰。

 

「嗯，你做到了。」

 

不知不覺間。

 

我與許桑桑遊歷了很多地方，幫助了許多人。

 

21

 

一眨眼，新年將至。

 

江城以北，大雪紛飛。

 

裴家派人說，裴知行熬不過這個隆冬，想要我去看看他。

 

裴知行留了話，說如果我去看他最後一眼，裴家所有的財產，股份、房產等，都會留給我。

 

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律師確認合同無誤後，我去江城看了裴知行。

 

不過。

 

是帶著我養的金絲雀一同去的。

 

22

 

「他是誰？！

 

「說啊，他媽的，他是誰啊？」

 

久臥病床的男人氣得坐起身，第一次吼得這麼大聲。

 

但，我卻絲毫不覺得害怕。

 

「啊，你說砚川啊，我養的男大學生。無聊的時候，還挺會哄我開心的。

 

「哦對了，他比你之前技術好哦。」

 

我掩嘴而笑，拍了拍男人虛弱的臉後，一臉嫌棄地掏出紙巾擦拭雙手。

 

「好了好了，現在人也見到了。後會無期，前夫哥。」

 

身旁有著八塊腹肌公狗腰的男大學生將毛毯披在我身上：「外面冷，姐姐穿厚點。」

 

「是該回去了，山區那邊給您回了信，說是想您了。」

 

聽到我要走，裴知行顫顫巍巍伸出手，試圖最後一次觸碰我的臉。

 

卻被我身後的少年面無表情拍手打掉。

 

我掐滅手中的煙：「回山區。」

 

「至於裴知行，派人拿了他的錢後，沒必要再告訴我任何關於他的消息了。」

 

「那您兒子……」

 

「砚川，我兒子早就S了。唯一的孩子，是當年那些在山區陪我走過風風雨雨的學生們。」

 

番外：裴知行

 

1

 

我知道沈意行暗戀了我四年。

 

為了同我在一起，不惜遠嫁。

 

為了照顧我們的孩子，不惜放棄工作，甘作家庭主婦，操勞二十年。

 

我一直以為，一切都是沈意行的理所應當。因她愛我，自然要為裴家付出。

 

漸漸忘了，她也有自己的驕傲。

 

2

 

在我遇見宋芸的第一眼，我便認出她是宋引覓的女兒。

 

詢問後才得知，她的父親重男輕女，供養哥哥讀書，卻讓她輟學打工。

 

母親被騙到山裡，未婚先孕，因病去世，一生悽慘不得善終。

 

那個驚豔了我整個大學時代的白月光宋引覓，就此隕落。

 

難怪有故人之姿，原來，是故人之子。

 

我開始愈發注意宋芸。

 

資助她上高中讀大學, 陪她過生日，為她買喜歡的禮物。

 

漸漸地, 生出不該有的情愫。

 

那件摘了吊牌的情趣內衣, 本就是宋芸穿給我看的。

 

吊牌不是我摘的, 是她摘的。

 

我騙了意行, 哄她穿了宋芸的衣服。

 

3

 

等到我察覺沈意行離我越來越遠時, 她已經收拾行李離開了裴家。

 

心狠到，連張合照都沒留下。

 

我突然開始心慌, 害怕沈意行不要我了。

 

但我也不想失去宋芸，她從小沒了母親, 父親更是人渣, 我是她此生唯一的依靠。

 

所以。

 

我一邊陪在宋芸身邊, 一邊派人去尋沈意行的下落。

 

4

 

不久，下人告訴我說：

 

「裴教授, 找到太太的下落了。太太她, 已經在偏遠山區待了三個季節了。」

 

「她知錯了嗎？」

 

「沒有，不過……太太在那邊已經有了 67 個孩子了。」

 

我直接驚掉下巴, 毫無形象地拍桌而起：「靠, 奪少？！」

 

她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孩子？！

 

不對勁。

 

我一定要找到她問清楚。

 

5

 

後來我才知道。

 

原來我的意行去了山區教學, 認下了 67 個孩子。

 

看到曾經的妻子在三尺講臺上教書育人, 兩袖微塵。

 

閃閃發光的樣子, 宛若重獲新生。

 

我一下子就被她吸引了。

 

那時，她剛好在講明朝歷史。

 

明孝宗朱佑樘和孝康敬張皇後，兩人同居同寢, 像平常夫妻一般生活。

 

六宮虛設多年，一生一世一雙人, 半醉半醒半浮生，羨煞旁人。

 

對啊。

 

我恍然大悟。

 

古時皇帝尚能如此, 我被水淹了腦子, 竟荒唐地想要一夫二妻。

 

之所以記得這般清楚，是因為有次晚上，裴知行喝醉了。

 

「—裴」又買下滿天星，在沈意行回去的路上等她，給她一個驚喜。

 

可未承想，為時已晚。

 

她不要我了。

 

6

 

親身經歷過後我才明白。

 

原來真的可以靠著回憶, 心愛一個人一年又一年。

 

自沈意行走後, 我念了她十年。

 

某次醉酒, 我誤將別的女人當成了沈意行, 與之發生了關系。

 

拿錢擺平後，我發現找替身可以填補內心的空虛。

 

於是，我找了一任又一任長得像沈意行的女友。

 

最後, 果然染上了髒病。

 

裴瑾言看不下去我頹廢萎靡的生活, 他衝我發火，怒吼。

 

「不要在回憶裡找她愛你的證據了, 過期的東西, 早就不作數了！

 

「多大的人了還搞替身那套，爸你現在裝模作樣給誰看啊？這都不是你自己作的嗎？」

 

有淚水從我眼角落下。

 

是。

 

裴瑾言點醒了我。

 

意行對我的愛，早就被我作沒了。

 

是我放任自己，永遠失去了她。

 

行行重行行, 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裡，各在天一涯。

 

裴知行與沈意行，永不再相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