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這成色該不會是假的吧？媽，你可要注意點，劣質金對身體可有害呢。」

 

說完她丟下镯子起身出去。

 

我爸剛想走又掉頭回來：「你也別怪你媽懷疑你。」

 

他看著我搖頭唉了一聲。

 

我知道，在他們眼裡，我是差到極點的壞孩子。

 

當夜我把給我媽買的護膚品倒進下水道，把給爸爸買的皮帶剪碎。

 

反正他們不會喜歡。

 

隻會說故意給她買假貨讓她爛臉，成心送假貨讓他在同事前丟臉。

 

Advertisement

5

 

這次回來，更多原因是為了給姥姥辦八十大壽。

 

為表孝心，父母還專門定了包間，邀請家人一起吃飯。

 

壽宴前幾晚，我媽單獨把我拉到一邊，語氣難得正常：

 

「你都有錢買金手镯了，也該拿出點錢承擔家裡支出了，可不是我和你爸圖你錢，那是給你姥姥養老用的。」

 

我拒絕了她。

 

於是在第二天小姨來家裡做客誇我瘦了漂亮時，她大聲批判我沒孝心：

 

「漂亮了又怎樣！她情願把錢拿去抽脂也不願意盡點孝心給她姥姥，真是狼心狗肺！虧咱媽對她那好！」

 

聽到抽脂兩字，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一旁的爸爸讓她少說點，她卻不聽，摔了筷子，更加起勁：

 

「還不讓說了？！她咋可能是正常減肥下來的，一看就是亂花錢抽脂來的。」

 

說著她看著我笑得諷刺：「抽脂瘦了，錢沒守住男人也不要她，可不是一個敗家又沒用的東西？！」

 

飯桌陷入一片S寂，姥姥想結束鬧劇給我夾菜，卻被我媽瞪了回去。

 

爸爸將筷子撿起，我媽怨懟地將筷子拍在桌上，一臉心力交瘁對著小姨訴說自己的艱辛：

 

「我真是上輩子罪大惡極才生了她，不像你家囡囡，又省心又懂事。」

 

聽此小姨眼尾漫出笑意，臉上是止不住的自豪。

 

她得意也很正常，畢竟自家女兒釣到了金龜婿，下個月就要結婚。

 

她看看我，又拍拍我媽，假意安慰道：「姐，我真是心疼你。」

 

說完目光又投向我：「我就應該讓你表姐多教教你，多社交多打扮自己，努力改變階級，嫁個好人家，而不是天天給父母找不痛快。」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就我的笑聲打斷。

 

「不對啊，小姨，我媽可說表姐借貸整容欠下幾十萬是個拖油瓶呢，她還讓我千萬別和她來往，說你天天想改變階級，說不定哪天直接從普通人改成勞改犯了呢。」

 

小姨臉上的笑瞬間凝固。

 

見情況不對，我媽將筷子摔到我臉上：「趙盼！你在亂講些什麼？！」

 

隨後又拉住小姨，讓她別相信我說的胡話。

 

我媽的陰陽對內也對外，這幾天，在她嘴中我也聽了不少新鮮事。

 

自家姐妹自然知道各自的秉性，小姨甩開我媽的手，叉腰一頓好罵：

 

「李秀娟，你個爛心腸的！居然這樣咒我家，還勞改犯，天爺真該收了你這張爛嘴，省的四處狗叫！」

 

兩人又吵又罵，最後小姨氣得直接提包走人。

 

待人走後，我媽紅著眼瞪我，走過來一下下錘在我背上：

 

「都是因為你！你個霉神，就你會說是吧！就你長嘴了是吧？！」

 

胸腔傳來劇痛，仿佛脊柱胸骨都要碎裂，我疼得渾身發抖。

 

醫生說我身上已經掛不住肉，勉強就是皮包骨撐著，她的一次次捶打，如同千斤壓枯木，一點即塌。

 

漸漸撐不住，突然姥姥跑過來緊緊將我護在胸口，用幾乎卑微的語氣求她：

 

「別打孩子，別打了，我心疼......」

 

到最後，飯也沒好好吃。

 

6

 

爭吵之後媽媽讓我滾回房間，直到夜裡，我沒吃一口飯。

 

待父母休息後，姥姥悄悄端來我最喜歡的紅燒肉，遞到我手邊：

 

「我找你媽留了點飯，這麼大個娃娃不吃飯怎麼能行，盼盼可不能再瘦了......」

 

遞給我碗筷時，她連手都是抖的。

 

很久之前，我聞到肉味開始想吐，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病了。

 

後來我漸漸隻吃一頓飯，任何水果零食都吃不下去，就這樣，二十斤三十斤往下瘦，我成了紙片人。

 

母親父親依然打電話，依然陰陽我腿上肚子上不該有的脂肪，男朋友還是喜歡說我身上散發著一股豬油味，我也開始悄無聲息地把所有飯吐幹淨。

 

但現在看著姥姥紅腫的眼睛，我還是忍住了。

 

「姥姥別哭，盼盼吃......」

 

忍著強烈的惡心感，我一口一口吞下飯。

 

米飯堵在喉間，胃裡好像有無數雙手，一直在往外推，最後，我還是堅持把飯吃完了。

 

半夜終於等到姥姥睡去，我捂著嘴跑到廁所，胃好像被人揪成麻繩，也一便帶走氧氣，扶著馬桶蓋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嘔......！！」

 

這時衛生間突然被人打開，我媽睡眼惺忪，看到我時像是看到鬼一樣滿臉都是驚恐。

 

我抬頭狼狽地與她對視。

 

反應一會她回神過來，瞬間捂著嘴皺眉，臉上布滿嫌棄：「髒S了！惡心S了！你大半夜幹嘛呢！」

 

狂吐之後我已至虛脫，沒力氣再講話，她好像是明白過來什麼，眉頭染上怒意：

 

「我說是個什麼事呢，你是嫌我做飯難吃惡心到你了吧？晚上吃了現在又吐出來，你真是有意思啊！？」

 

勉力扶牆站起身，我定定看著她，忍著難受開口問：「媽媽，如果我......說我要S了你會傷心嗎？」

 

人在脆弱時還是會渴望愛。

 

她像是聽到什麼晦氣事，抱著手罵罵咧咧：「我說了要S也滾出去S，別髒了我的地方！」

 

說完她一把推開我，扯下噴頭對著馬桶蓋狂衝，嘴裡還一直念叨：

 

「髒S了，髒S了！果然是霉神，真晦氣......」

 

她嘴裡還在念，可是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扶著牆回到房間，躺到床上，床板硌得我渾身疼。

 

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明明姥姥的床最軟了啊，為什麼還是那麼疼呢？

 

真的好疼好疼......

 

那夜我吃了很多止疼藥，拉著姥姥的手才終於睡去。

 

7

 

壽宴上，眾人歡聚一堂。

 

在外人眼裡，這是家族和美，子女孝順的表現，隻有我知道，今天姥姥會被當成一個物件，任由子女找借口互相推脫。

 

祝壽的場面話還沒說兩句，小姨便迫不及待開了頭：「今天借這個機會，我們也要商量商量媽以後誰來照看。」

 

「我先說，我家囡囡馬上要結婚，結了婚還會有外孫，一家人肯定忙前忙後顧不上老太太。」

 

我媽剛想開口就被大舅搶了先：「我最近剛調了職，沒好久一家子就要去外地定居，咱媽一直生活在這裡，肯定習慣不了外面的水土。」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媽自然也明白，她抱著手坐下：

 

「好好好！又是咱家當冤大頭唄」她指著二人：「一個兩個算得那麼精，真是咱媽養出的好白眼狼！」

 

姥姥一直沒講話，隻是平靜地低頭夾菜。

 

剛要給我夾菜時，我媽一把打掉菜說要用公筷。

 

小姨見此來了興趣，故意拉高音調：「喲，自家人還要用公筷啊。」

 

我媽白白眼沒理她，轉頭對姥姥說：「媽，餓不S她的，她前幾天應該是腸胃炎犯了一直在吐，你讓她自己夾，別把病菌傳染給你了。」

 

原來她這麼嫌棄我啊。

 

後來我沒夾菜，也沒吃兩口飯。

 

快要飯畢時，我媽起身去接電話，她剛走姥姥便像小時候一樣把飯和菜扒到我碗裡，她讓我多吃點。

 

沒想到這個舉動被我爸看見了，他一把搶走我的碗，對著還沒走出幾步的我媽告狀：

 

「秀娟，孩子一直這麼胖都是因為咱媽，一直讓她吃吃吃，現在好不容易瘦了，還在往她碗裡扒飯！」

 

聞此眾人的目光投向姥姥，我媽也掉過頭對她一頓指責：

 

「媽，不是我說你，現在已經不是以前了吃不飽飯，你這樣隻會害了她，隻會成為讓她變胖的罪人！」

 

親戚們也一個勁附和。

 

聽此，八十歲的老太太就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一樣低下頭，一臉無措。

 

明明被子女嫌棄時她都沒有低頭的。

 

心裡被扎滿刺，我拍桌子大吼：「你們憑什麼說她！是我自己搶姥姥的飯吃！」

 

不由分說，我爸給了我一巴掌：「你就是和你奶合計好的！就這速度不知道幹多少回了！」

 

姥姥這樣隻不過是因為她們那個年代吃不飽飯，她心疼我太瘦，擔心我餓肚子。

 

但所有人都不理解，所有人都在指責她。

 

最後姥姥隻能哭著道歉：「我以後再也不給她添了......」

 

她委屈的像個孩子。

 

心裡的炸彈爆炸，我拉過姥姥將她護在身後：

 

「她沒錯！憑什麼讓母親給子女道歉，你們不配！狼心狗肺的人根本不配！！！」

 

我情緒激動，破口大罵。

 

我媽突然抡起一把掃帚打在我的膝蓋上：「趙盼！你反了天了？！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我瞬間站不穩，跪在地上，又一掃帚揮過來打在我的脊背上。

 

疼痛和小時候一樣，隻不過這次我再也承受不住，一口鮮血在媽媽潔白的裙子上散開花。

 

「咳咳......咳............」

 

女人臉色煞白，手裡的掃帚瞬間掉地，我爸也愣在一旁。

 

在場的親戚驚叫出聲，一片混亂。

 

姥姥急忙過來抱著我，忍不住大哭：「盼盼！我的盼盼......」

 

嘴裡的血止不住，我拉著姥姥的手哽咽道：

 

「盼盼......把姥姥的壽宴毀了......盼盼對不起......」

 

8

 

從我記事起，我從未見過媽媽如此慌張的表情。

 

平日裡的傲慢好像被風吹散，她有些無措。

 

我爸堪堪將她扶住，試探性地開口：「趙盼......你又在搞什麼花......」

 

姥姥急地大叫：「盼盼吐血了！她哪裡還在耍花樣？！」

 

她紅著眼看向我媽：「盼盼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們！」

 

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我媽推開我爸，一個踉跄爬到我身邊，顫抖著拉我的手：

 

「盼......盼......」

 

她哭了，我心裡沒感覺。

 

曾多少次我希望他們能心疼愛護我，現在實現了，我卻開心不起來。

 

到醫院時，檢測出我已是癌症晚期。

 

醫生拿著單子責問：「165 的孩子隻有 70 斤，也不知道你們這些父母怎麼想的，平時都不注重孩子的身體健康嗎？」

 

其實不是的。

 

他們注重，注重讓我減肥，注重少花他們錢，注重用反話來擊碎我。

 

他嘆氣搖頭：「可惜還怎麼年輕......」

 

父母一直埋著頭，僅僅一瞬，他們好像老了十歲。

 

姥姥一直守在我床邊，等我醒來時，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哭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最怕看到姥姥這樣，這比知道自己將要S亡還要讓人難受。

 

見我睜眼，我媽急忙擠過來想看我，我卻轉過頭，不說話。

 

我心狠，沒打算原諒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