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所在的幼兒園著火了，丈夫陸璟不顧一切地跑進去，卻抱出來了一個陌生的小女孩。

 

「妙妙爸爸你是不是抱錯了，這不是你女兒。」

 

但丈夫卻隻是紅著眼，拼命護著懷裡的小女孩。

 

電光石火間，我腦子裡閃過了丈夫白月光的臉。

 

後來，女兒終於被消防員搶救出來。

 

早已渾身燒焦，沒了呼吸。

 

1

 

靈堂內都是啜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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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中央的，擺放著的，是我女兒的遺照。

 

「欸，真是可惜……孩子才五歲，就……」

 

「別說了。」

 

我知道，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想打量我的神情，看我這個做母親的，對於女兒去世這件事上遭受了何等的打擊。

 

「聽說孩子都燒焦了……」

 

「走的時候得多痛苦啊……」

 

那些話，無一像一把把尖銳的刀，狠狠地插進我的胸腔。

 

本以為自己早就沒了眼淚，可聽到這些話之後，眼眶還是徹底模糊了，我的身形一晃，自己勉強撐住。

 

至於陸璟。

 

他和我並排跪坐。

 

面無表情地看著女兒的照片。

 

甚至比外來人更加無動於衷。

 

我聽到身後有人壓低的聲音。

 

「陸璟本就不待見徐晚，這下孩子沒了，我看啊，這名噪一時的婚姻也是到頭了。」

 

「欸……徐晚也是自己作的，誰讓她當初非要追到墨西哥，最後又拿公司的事威脅陸璟，這強扭的瓜哪有甜的？陸璟和沈如枝本來就是一對，現在可好，唯一的孩子沒了，陸璟肯定是要和她離婚了。」

 

「可孩子才那麼小……」

 

「你根本不懂，徐晚和陸璟這種家族強強聯姻的，孩子就是維系關系的橋梁，現在孩子沒了，陸璟肯定要去找真愛了……」

 

淚水滑落，我扯唇笑笑。

 

是啊。

 

當年他和沈如枝在大學校園備受矚目，沈如枝雖然家境算不上好，但是成績優異，長相甜美，和陸璟之間的事也格外轟動。

 

後來陸璟被家裡安排出國，沈如枝被陸家警告留在了國內，而我追求陸璟追到了國外，用家族聯姻的事逼迫他結了婚。

 

所有人都知道。

 

陸璟我們的婚姻厭惡到了極致。

 

我們婚後，除了新婚當晚，其他時間都很少能見到陸璟，以至於每次都是從沈如枝那裡知道他的信息。

 

一開始我憤憤不平，上門找沈如枝。

 

開門的卻是陸璟，他面無表情，垂眼看我：「婚也結了，如今沈陸聯姻利益最大，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能不能放過如枝？」

 

從那之後，我就再沒去過。

 

在這種不平衡的畸形家庭裡，女兒就成了患得患失，毫無安全感的孩子。

 

她雖然還小，卻能一眼察覺到誰對自己是真的喜愛。

 

以至於她雖然渴望父愛，卻從來都不敢接近陸璟，總是帶著試探又畏懼的眼神看他。

 

可沈如枝的女兒卻輕松得到了陸璟作為父親才有的關愛。

 

他對沈如枝的喜愛，在看見他匆忙從火災中把她女兒抱出來的那一刻，我才徹底明白。

 

原來這麼多年，陸璟一點都沒變，他從始至終地愛著沈如枝。

 

哪怕S去的是他的親生骨肉。

 

我忽地渾身疲憊，連一句質問都說不出口。

 

心底像是被一把小刀一遍遍地剜開，心口的抽痛順著神經蔓延到全身，我指尖顫抖，眼中溢滿淚水。

 

看著女兒的遺照，她小小軟軟的樣子似乎還在眼前重現。

 

呼吸一窒，眼前一黑，我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模糊間，我隻瞥到陸璟望過來的冷漠神情。

 

2

 

再醒來的時候，周圍圍滿了人。

 

所有人都擔憂地看過來，但其實這裡面我有很多見都沒見過的人。

 

多半來自陸家和徐家的簇擁者。

 

曾經看到這種表面的擔憂我隻覺得好笑不屑。

 

可看到陸璟毫無情緒的那雙眼睛的時候，我甚至覺得，有時候，人願意演一演都是不錯的。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笑笑：「沒事，各位別擔心。」

 

陸璟的父親和我父母坐在一起，三個人眼中都是溢出的焦急和憂傷。

 

後來，屋內隻剩我和陸璟。

 

「陸璟……

 

「你有沒有過一點後悔和自責，當初如果你抱著的是我們的女兒……」

 

陸璟抬眼，他扯了扯領帶：「我和如枝的女兒離得更近，當時那種情況，隻能選擇最B險的辦法。」

 

我笑了下：「是嗎？

 

「看來你沒有一點私心，是我錯怪你了。」

 

聽出我的言外之意，陸璟的表情變得難看：「徐晚，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給妙妙安頓好後事，而不是糾結那些沒有用的、莫須有的東西。」

 

手機叮鈴聲響。

 

我垂眼看手機。

 

那是一張女孩笑得格外開朗的照片。

 

這是沈如枝發過來的。

 

圖片上的女孩是沈如枝的女兒。

 

而照片裡面，抱著女孩如沐春風的，是陸璟。

 

疼痛和壓抑如藤蔓般緊緊將我纏繞。

 

我的手驟然捏緊。

 

她女兒活下來了，而我的女兒永遠葬身在那片火海當中，她的生命在五歲那年戛然而止，失去呼吸的前一刻，她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將別的女孩抱出去。

 

求救的雙手也被烈火燒焦，她是懷揣著怎樣失望和恐懼的情緒啊！

 

「陸璟，沈如枝的女兒也挺需要你的吧？你不用在這陪我，浪費時間。」

 

陸璟皺眉：「徐晚，我說過很多次我們的事不要牽扯如枝。

 

「你不會好好說話是嗎？」

 

我蓋上被子，側過身不想面對他。

 

「我已經在好好說話了。

 

「請你先離開，我想休息了。」

 

從前我百般奢望陸璟的一個眼神和一句安慰，如今他坐在我床頭陪伴著我，我卻隻覺得窒息。

 

3

 

妙妙的後事處理好後。

 

陸璟的兄弟沈承洲卻找上我。

 

我和陸璟在一起的時候他就不待見我，和其他人討好的模樣完全不同，可以說是有我的地方沒他，有他的地方沒我。

 

偏偏妙妙出生後，又喜歡他喜歡得緊，沈承洲對妙妙比陸璟這個做父親還要多上幾分耐心。

 

如今他來怕也隻是過來質問，我自然不願意見面。

 

「有什麼事就說吧，如果是指責什麼的，我不想聽，我也沒必要聽。」

 

沈承洲眼瞳微閃：「我沒必要落井下石。

 

「妙妙是無辜的，我討厭你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打擊你。

 

「我知道陸璟沒把孩子救出來，就算要責怪，也該責怪他這個做父親的。」

 

我坐在沙發上，偏過頭看向窗外，自從妙妙走後，每次聽到陸璟的名字，那種沉重的無力感都讓我窒息。

 

過去那些對陸璟的堅持，全都在此刻變成一個笑話，每次回憶起來，都無聲地嘲諷著我。

 

「我隻是看看……妙妙的母親還好不好？」

 

沈承洲淡聲。

 

我抬頭和沈承洲對視。

 

他又補了一句：「也是作為陸璟朋友的關心。」

 

我笑了聲。

 

從上次之後，我和陸璟就再沒見過面，這種時候，竟然還是他的朋友代為關心。

 

「沒必要。

 

「我們會離婚的。」

 

這樣的婚姻還有什麼堅持的必要？過去我以為有了孩子，陸璟的心就能在家庭上放一放，我的女兒卻從沒感受過別人擁有的父愛。

 

如今妙妙沒了，喪女之痛才讓我切身實地地感受這段婚姻是有多荒謬，一個本該是有愛才能支撐的婚姻，唯一的太陽沒了，隻剩冷漠坍塌的廢墟。

 

沈承洲表情凝滯一瞬。

 

那一瞬間，門卻一下子打開。

 

陸璟那張冷淡的臉鮮少地出現了情緒波動：「你要離婚？」

 

他蹙眉：「誰允許你擅作主張的？」

 

沈承洲和陸璟對視，陸璟眉頭皺得更深，但他沒說什麼，隻直直地看向我。

 

「你離婚，那陸徐兩家的聯姻利益怎麼辦？你想要的不就是這些？現在說不要就不要了？」

 

利益？

 

我從來都沒在意過這些。

 

陸璟又接起電話，他語氣溫柔：「等下，我需要拿個文件，你領著圓圓逛一逛，一會我去接你。」

 

說話的時候，他淡漠的眸光卻一直落在我身上。

 

圓圓，沈如枝的女兒叫許圓。

 

我扯唇笑笑。

 

陸璟拿著文件離開，留下一句：「不要再說那些不經過思考的話。」

 

哪裡是不經思考，妙妙的離開讓我大徹大悟。

 

陸璟……這麼多年，是我錯了，錯過頭了。

 

從今往後，我不再糾纏了。

 

4

 

沈承洲離開的時候給我留下了一張名片。

 

「我建議你去醫院看看，你現在的狀態特別不對。

 

「心理問題也不要忽視。

 

「這是我朋友，是個有權威的醫生，如果需要，你就給他打電話。

 

「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給我打也行。

 

「隻是想替妙妙關心你，別多想。」

 

我點點頭，收下那張卡片。

 

大學專業生物，輔修心理學，我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問題。

 

「知道了，謝謝你。」

 

我沒辦法自救，就連嘗試著自救對我來說也極度的痛苦。

 

和陸璟在一起之後，我的抑鬱和焦慮逐漸加重。

 

一個將重心全都放在家庭上的女人，受到的傷害和喜悅絕大部分也來自家庭，過去女兒帶來的喜悅讓我平衡，我能忽視掉那些被冷落被指責的低迷情緒。

 

她常常撲進我懷裡，可憐巴巴地撒嬌：「媽媽，我不想上學。」

 

又或者笑著用短短的手臂抱住我：「媽媽，我好想你呀。」

 

可如今女兒沒了，我有的，隻剩下那已經蒙塵的，再無法升起一絲希望的心了。

 

5

 

再之後，閨蜜常常陪在我身邊。

 

「哎呀，你看什麼手機，跟我嘮嗑行不行？」

 

閨蜜楊姝抱著我的手臂，一把把手機搶過塞到身後。

 

我笑笑，輕聲：「想看看妙妙的照片。」

 

楊姝嘴角的笑意僵了一瞬，她垂下眼，又將我抱在懷裡：「晚晚，妙妙肯定不希望你這樣，生活一定會好起來的，別讓孩子難過。」

 

送走了楊姝，我又拿起手機。

 

其實我知道大概是手機上有什麼我不能看的新聞，左右不過是所謂的豪門秘辛千金亡故的爆料，再加上網友跟風倒的評論。

 

我翻著女兒的照片，手機上彈出的娛樂新聞標題格外顯眼。

 

#女兒過世，陸氏繼承人和白月光再續前緣#

 

#某豪門繼承人喪女，另擇新歡#

 

配圖是兩個並排而行的身影，他們貼得極近，沈如枝的手抓著陸璟的衣袖，仰著頭看他。

 

我想過沒了孩子，陸璟會去找沈如枝，但我沒想到這麼快。

 

在媒體大肆報道我女兒S訊的時候，他竟然還能和別人再續前緣談情說愛。

 

沈如枝手腕上的手镯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鎏光。

 

我曾經在陸璟的書房看見過。

 

那是一個藍色的絲絨禮盒，明晃晃地擺在桌面上，我笑著拿起，卻被陸璟皺眉指責。

 

「誰讓你隨便碰我東西的？

 

「徐晚，要我說多少遍我是因為什麼和你結婚？

 

「你每天沒有別的事情做是嗎？」

 

我垂著眼將禮盒合上，一句話沒說離開了書房。

 

原來。

 

是送給沈如枝的。

 

我想起大學時我剛喜歡上陸璟的時候。

 

我一貫喜歡拿錢表示誠意，幾乎可以說是瘋狂地追求陸璟，高調張揚地跟在他身邊。

 

那會兒還沒人知道我是徐家的千金，大家都把我當成陸璟的一個家境殷實的追求者。

 

我常常扯著他的衣袖：「陸璟，今天中午有約嗎？一起吃飯唄，我請客，你朋友要不要一起？」

 

我笑著看他。

 

陸璟伸手敲我腦袋：「你很有錢？請這個請那個的。」

 

我彎了彎唇；「沒錢的話你幫我墊上行不行？」

 

當時我以為陸璟是真的對我有好感，也就放任自己的喜歡瘋狂地滋長，哪怕他身邊有關於沈如枝的傳聞，我也不以為然，自傲地不把任何一個他身邊的女生放在眼裡。

 

再後來，陸璟對我的態度越發不耐煩和冷淡。

 

「徐晚，你可以把你的時間放在你自己身上的，畢竟你家裡的公司以後還要你接手不是嗎？」

 

當時我被記者爆出身份，在學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我卻沒想過陸璟會拿這種事當不願意見我的借口。

 

我笑得僵硬：「接什麼手啊？你生氣了？我確實是應該把這個事告訴你，但是我怕你和我有距離……」

 

他冷淡地打斷我：「我不在意這個事，我的意思是，以後別跟在我身邊了。」

 

我正要追上去，他的手臂就被沈如枝挽住。

 

沈如枝自然地貼著陸璟，學業和外貌，以及身上那種溫潤的氣質，他們的確相配。

 

「欸，你看我就說，還得是沈如枝，徐晚那種大小姐感覺有點太強勢了。」

 

「確實，沈如枝和陸璟很早就認識了吧？」

 

「他們倆挺配的。」

 

「徐晚這種人，害，太高高在上了，和陸璟那種普通家境的人肯定不行。」

 

我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家庭讓陸璟有了壓迫感，百般解釋，百般示好，他對我卻依舊冷淡。

 

直到畢業前夕，我和陸璟在圈子裡的一場拍賣會相遇，我才知道他身價不菲。

 

我一直沒想過放棄對他的追求，聽說他和沈如枝要分居兩地，他要去墨西哥留學，我自然窮追不舍，以為真心能換真心，再不濟，也是日久生情，最後威逼利誘地拿著家族利益和他結婚。

 

事到如今，我也該明白。

 

有些事不是堅持就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