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我醒來時，耳畔一片嘈雜，有個聲音尤其響亮：「生了生了，是個女兒！

我被這陌生的場面嚇哭，他們卻笑得很開心。

仿佛我的到來，他們已經期待了很久。

番外一：

2025 年 5 月 18 日，晴。

燕燕，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給你點了兩根蠟燭。

你現在應該兩歲了吧？

不管你在哪裡，一定有家人陪你過生日，所以 5 月 18 這天，是獨屬於我們姐妹的。

以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是個妹妹，所以我和媽媽的日子才不好過。

所以我恨你。

我在你的衣服上畫烏龜，送你磕壞了的水晶球，偷看你的日記想把你的小秘密散播出去，把一切的不如意都發泄給弱小的你。

直到媽媽生下弟弟，爸爸和奶奶也並沒有對我們更好，我才明白，無論你是弟弟還是妹妹，都不會換來他們對我的一點疼愛。

他們隻會偏愛兒子。

有的人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又怎麼能指望開出花來？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那天警察讓我去認領屍體，但我從警局出來後頭重腳輕地回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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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去看你最後一眼。

我想起送你水晶球的時候你軟糯糯的那聲「謝謝姐姐」，想起你在日記裡寫想快快長大，像燕子一樣飛出這個家，想起你破舊的球鞋和蠟黃的小臉。

我的腦袋亂糟糟的，我甚至覺得是警察搞錯了。

可是我親眼看著爸爸在火化單上籤字，親手把你的骨灰盒抱回來，怎麼會搞錯呢？

如果那天我給你轉錢就好了。

我以為你會想到辦法的。

和同學借，和老師借，或者搭輛順風車，再不濟回宿舍住一晚，總是能躲過那場雪的。

可事情偏偏走向了最壞的結果。

現在一到冬天，我就總是夢見你。

夢見你搬個凳子坐在床前寫作業，夢見偷偷把日記本藏進抽屜，夢見你眼神怯怯的黑白照，還有墓前倒落的花束。

在新的城市安頓下來後，我學著你寫起日記，你相信嗎？這已經是我的第二本日記本了。

上學的時候我最討厭寫作文，總是不知道怎麼編下去。

但現在寫起日記卻順暢得很。

我有許多話想和你說，我希望某天日記本忽然翻開，但更希望它永遠沒有動靜。

祝你生日快樂呀，我的燕燕。

 

2025 年 11 月 13 日，雪。

燕燕，我這裡竟然下雪了。

我當初特意找了個不會下雪的城市，以為這樣就不用獨自面對那一片白茫。

肯定是老天在懲罰我，它怕我忘了你，忘了自己做過的錯事，所以降一場雪，讓我在夢魘裡掙扎。

燕燕，對不起。

 

2026 年 3 月 27 日，晴。

燕燕，跟你說個好消息，今天我的出租屋裡飛來兩隻燕子！

它們一定是在挑選做窩的好地方。

我的屋子有些舊，陽臺很小，隔音也不好，你說它們會留下來嗎？

 

2026 年 5 月 18 日，雨。

燕燕，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先說壞消息吧，燕子沒在我這裡做窩，可能，它們對我這裡不夠滿意，可能它們對我有些失望。

好消息是，那個男人昨天死了。

今早叔叔發消息給我，說他找了個看倉庫的活，結果被人不小心關進了冷庫，發現的時候已經被凍成冰棍了。

在夏天被凍死，多麼諷刺。

也不知道他在冷庫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你？

今年我給你買了個大大的蛋糕，吹完蠟燭後分給了小區裡的小孩。

你有沒有乖乖長大，燕燕？

 

2026 年 8 月 19 日，陰。

燕燕，我昨天夢見媽媽了。

她說他們不讓她離開，隻能在那裡等。

於是她就在那個地方等了好幾年，見到了排隊上船的弟弟，見到那對母子相繼入了畜生道，但一直沒見過你。

她說一定是她去得太晚了，你一定早就出生在新家了。

現在他們不讓她等下去了，她得走了。

她說她會變成燕子，會飛到各個地方找你。

她讓我不要掛念，讓我記得每年給你買生日蛋糕，讓我千萬別忘了點蠟燭。

燕燕，你原諒她了嗎？

 

2027 年 5 月 18 日，雨

燕燕，我換工作了，這兩天剛搬完家。

我進了一家大酒店做前臺哦，經理說前臺是酒店的門面，不是誰都能做的。

他這是在誇我漂亮有眼力見呢。

抱歉燕燕，我不像你一樣書念得好又有志向，我沒能活得多精彩，這幾年我都過著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每天上班，吃飯，聊八卦，擠地鐵，發工資了就獎勵自己一頓好的，拿到獎金就存起來，有時加班太多就會想辭職，但睡醒還是乖乖去上班。

這幾年我隻旅遊過一次，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那時候在沙漠裡騎著駱駝和你的照片合影。

我沒有替你去好好看過這個世界，也沒有能力去隻能把雞毛蒜皮的生活講給你聽，燕燕，你聽見了嗎？

 

2028 年 3 月 21 日，晴。

燕燕，我今天遇到一個小女孩，她被爸爸抱在懷裡，黑溜溜的大眼睛古靈精怪的，好可愛。

小家伙趁我同事給她媽媽辦理登記的時候，伸手抓了一把盒子裡的糖果。

她一定是饞了。

於是我拿了一份伴手禮零食給她。

她驚喜地看了看我，然後說：「謝謝姐姐。」

燕燕，今天我忽然很想你。

我給你水晶球的那天，你也是說謝謝我。

今天那個小女孩活潑好動，還有點調皮，一看就是被家人寵著的小公主。

燕燕，你一定要很幸福。

 

番外二：

我叫顧唯，今年五歲。

我有個特異功能——記得出生以來的所有事。

那天人很多，他們都圍著我，我的上方全是大腦袋。

有個男人手裡還拿著個薄薄的方塊，還大喊：「生了生了，是個女兒！」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個薄方塊是手機，而那個男人是我爸。

我從沒見過這場面，我不知道自己從哪來，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害怕地大哭起來。

誰知他們都笑了。

一個個笑那麼大聲，我哭的樣子就這麼招人喜歡？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被放在另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對著我笑。

後來我知道了，她就是我的媽媽。

爸爸說當時他和外公打著電話，看見護士把我抱出來，本來是很開心的，可是很快他的心就攥成了一團。

因為媽媽沒有一起出來。

醫生說媽媽是早產，傷到了身體，要休養幾年才能再要，但爸爸再也不讓媽媽生孩子了。

他說有我一個就很好。

所以我叫顧唯，我是他們的唯一。

我有一個大大的房間，牆壁是我最喜歡的藍色，地毯上擺滿了玩偶，還有一個神奇衣櫃，打開它的時候常常會出現一些新東西。

爸爸有自己的公司，而我也在三歲那年成為了幼兒園的一名小朋友，我們倆每天早出晚歸，就媽媽每天最悠闲。

我們出門的時候她躺在床上，回來的時候她也躺在床上。

我問她，「媽媽，為什麼你可以不上學也不上班？你也有特異功能嗎？」

她一邊往臉上抹泥巴，一邊懶洋洋地說道：「當時是因為老娘有錢啊。」

我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僱了爸爸給你賺錢？」

「差不多吧。當年你爸剛開始創業資金不足，是你外公給他投的錢，四舍五入，他那間公司約等於是你老媽我的。」

說到外公，我又有個疑問，「那外公為什麼要說他是狐狸崽子？」

「拿了他的錢又拐走了他女兒，不罵他才怪！咝，老頭好像很久沒這麼罵過了，你是什麼時候聽到的？」

「出生那天，外公隔著電話說爸爸是狐狸崽子，還說要是敢讓你受一點委屈就扒了他的皮。」

媽媽笑得泥巴都掉了。

「你這特異功能是真厲害啊。」

我學著禮儀老師的樣子揚起嘴角，「過獎。」

媽媽這個懶人，唯一的愛好是旅遊。

其實就是換個地方躺著。

所以我們經常陪著她住各種酒店。

今年的生日，媽媽說在家過沒意思，要帶我去旅遊。

於是，我和爸爸不得不拋下學業和工作。

訂機票的時候，爸爸嘆道：「自己老婆，自己寵唄。」

我ṭű̂ₑ也跟著嘆了口氣，「自己老媽，自己寵唄。」

媽媽又頂著一臉泥巴過來躺在沙發上，「你們知道就好。」

入住酒店的時候，我看到前臺的一個漂亮姐姐朝我笑。

我順手抓了一把糖想送給她，用爸爸的話說，這叫「借花獻佛」。

但她好像以為我是饞了，笑著遞給我一個彩色的小袋子。

「小朋友，這個送你，裡面也有漂亮的糖果哦。」

我隻好接過那袋糖，「謝謝姐姐。」

爸爸說，這叫「卻之不恭」。

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做她送我的生日禮物吧。

漂亮姐姐送漂亮糖果，嘻嘻。

爸爸收拾行李的時候，媽媽抱著我靠在椅子上看風景。

房間裡有個大陽臺，望出去是碧瑩瑩的湖水，對面是幾座大山。

忽然，陽臺外飛來一隻燕子。

它進不來，隻能扇著翅膀停在紗窗外面。

「媽媽，你看。」

外公說過，玄鳥春分而來，可我以前從沒見過。

它一定是來給我過生日的。

記得出生那天躺在媽媽懷裡的時候，爸爸又給外公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外公說，「春分這個日子好，從這天開始，天氣就越來越暖咯。」

其實我還有個特異功能，耳朵特別靈。

（全文完）

作者：阿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