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媽媽對不起你們,下輩子,你們一定還要做媽媽的孩子,媽媽一定好好愛護你們。」


爸爸拄著拐杖從房間出來,張望幾眼後朝媽媽緩緩過來。


「大半夜不睡覺,你一人在那說些什麼?」


她仿佛沒有看到般,對著水晶球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向陽臺,推開紗窗跳了下去。


「小萍!」


爸爸撕吼著撲向陽臺,下一秒就摔倒在地。


他蹬著另一條腿奮力爬過去,可隻有寒風灌進來,哪裡還有媽媽的身影?


12


相比於給我的火化單籤字時的幹脆利落,這一次,他籤得有氣無力,歪歪扭扭。


剛籤完,他就抱頭大哭。


「是我對你不好,我不該讓你生兒子,我不該打你罵你,我不是個東西,我才該死,我才該死……」


他猛扇了自己幾個巴掌。


扇完繼續抹眼淚。


奶奶表情驚慌地縮在一旁,鼻涕眼淚抹了一臉,不知是嚇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姐姐雙眼紅腫,鄙夷地瞪了兩人一眼,跟隨管理員去挑骨灰盒。


她操持著把媽媽和弟弟下葬,沒有通知親友,沒讓奶奶做法事,簡簡單單,一人供上一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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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深深躹了一躬,葬禮就算結束。


躹完躬,她沒等那對母子,而是快步離開。


大年初一小縣城比往常熱鬧。


路燈上掛著中國結和紅燈籠,車流來往間,不時飄過幾聲談笑。


姐姐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黑色外套上積了一層碎雪,看上去格外落寞。


她哈口氣撮撮手,吸了吸鼻子輕聲道:


「我才走這麼一會兒都受不了,你是怎麼走完那麼遠的路的……」


姐姐回到家的時候,疑惑地朝裡張望。


爸爸和奶奶坐車,按理說應該早就到家了。


不過她的疑惑隻是一瞬。


她脫下外套就去廚房煮面,似乎對母子兩人的去處並不關心。


等她吃完面,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沉悶。


她趕到縣一院的時候,奶奶已經蓋上了白布,爸爸還在搶救,醫生遞來手術同意書:


「病人右腿本就有傷,又遭到嚴重撞擊,我們已經盡力止血了,但效果不佳,隻有截肢才能……」


聽到「截肢」二字,姐姐爽快地籤上了自己的大名。


「該怎麼截就怎麼截,我沒意見。」


籤完字,通知她來的警察遞過去一包紙巾。


「節哀順變。」


總共來了兩個警察,其中一個正巧處理了我的案子,媽媽跳樓的事想必他也聽說了,此時看姐姐的眼神充滿了憐憫。


三人找了處人少的椅子坐下。


那人打量了姐姐幾眼,像是在確認她的情緒是否穩定。


姐姐深吸一口氣,主動說道:「我沒事,現在很想聽聽那老太婆是怎麼死的。」


他微微一愣,答道:


「他們乘坐的出租車在青年路口撞上一輛酒駕的摩託車,對方全責,你奶奶和摩託車司機當場死亡。


出租車司機隻是輕傷,等聯系上摩託車司機的家屬,我們會盡力幫你協商賠償的事。」


姐姐沉默片刻,忽然間瞳孔微縮,眉心皺成川字,「是城郊,加油站斜對面那個青年路口嗎?」


「是。」


那個路口,是從學校和公墓回家的必經之路。


我本來是要從學校回家的,可我命不好,一不小心就去了公墓。


姐姐眼裡蓄起淚水,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怎麼不把那個畜生也一起撞死?」


叔叔一家接到姐姐的通知來處理奶奶的後事。


兩口子先是當著爸爸的面哭了一通,哭完就問起賠償金的事。


然而摩託車司機的家人已經替他收拾過不少爛攤子,這次他自己也搭進去了,對方並不願賠償。


隻把司機賬戶裡的兩萬塊錢轉給了姐姐。


而爸爸一直聽奶奶的,為了省錢兩人都沒有買保險。


這次出事,隻能自認倒霉。


姐姐眼神輕蔑,滿口鄙夷:


「隻給了兩萬塊錢,您要是不嫌寒碜就拿去,不過那樣的話我爸的手術費可就沒錢交了,您看看打算分擔多少?」


叔嬸聽到這話就不再言語,借口有事打算離開。


「奶奶還在Ťũ̂₅殯儀館,喪事您看著辦就行,隻一點,別埋在我媽旁邊。


否則我就挖出來把骨灰給揚了!」


叔叔許是怕她受刺激太多,真做出不管不顧的事,一聲沒吭就走了。


她又回過身對病床上的爸爸說道:


「我知道你還有錢,這兩萬塊錢就別想了,等年後我的事兒辦完了我就走,沒什麼大事就不回來了。」


爸爸沉聲問:「什麼事?」


「改名字。」


我想起兩年前姐姐要外出打工的時候,對我說完那些惡毒的話以後,最後還對我說了一句話:


「等你滿了十八歲,可以去申請改名,你最好爭氣點,活到十八歲,別整天半死不活的,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別犯傻。」


我曾在日記裡寫過,我死了這個家會更好,所有人都會過得更好。


那時我以為她隻是看我不順眼,才說了這麼一句,現在想來她早就偷偷看過我的日記了。


不過那句話確實起了作用。


她提醒了我,死了就會永遠成為那個不合群的「王志國」,隻有活著,才有可能成為自由自在的「燕燕」。


於是原本已經準備好割腕的我,又把水果刀放了回去。


改名字,是考進年級前五外,我最大的願望。


我沒能實現的事,姐姐要是做到了,也挺好的。


爸爸出院這天,姐姐拿到了新的身份證。


她拖著行李箱走到沙發前,俯視著胡子拉碴的男人。


13


「我以後叫王妍,我會拿著新的身份證,去過新的人生,我要為自己,也替燕燕,好好活下去。」


「至於你,我祝你長命百歲,受盡苦難,孤獨終老。」


話音剛落,電話鈴響起。


「喂?」


一道焦急的男聲從手機漏出:


「王哥,店裡出事了!今早來了幾個什麼監管局的來採樣,說是有人吃了咱們的飯菜上吐下瀉進了醫院,投訴到他們那兒了!」


我爸倏地從沙發上坐起,又捂著截肢了的膝蓋龇牙咧嘴倒回去。


「樣品被採走了沒有?」


「採了啊!昨天沒賣完的那鍋雞肉今天他們來的時候正賣著呢。王哥,現在咋辦啊?」


他捶了沙發一拳,「媽的,都進醫院了還能有空舉報,真他媽夠賤!」


「聽說是在外邊上學的大學生,我剛才聯系過想花錢了事,但他們不收錢,非要個說法,這是要搞死咱們哪!」


「我先想想辦法,掛了!」


姐姐靠著行李箱笑道:「你那破館子已經被罰過兩次款了,這次得吊銷營業執照了吧?」


「這就是上大學的好處,知道怎麼維護自己的權益。可惜我不爭氣,也沒那個命。」


他作勢要抬起巴掌,又頹然收手。


「爸,以前我怕你,是因為我還小,因為媽媽會受欺負,因為你有奶奶做幫手。現在呢?」


「你什麼都沒了,讓你像流浪狗一樣狼狽不堪地活著,是老天爺對你的懲罰,你活該!」


他和姐姐對視幾秒,輕聲哼笑起來,隻是那笑意不及眼底。


「這就是我的好女兒。早知道老子當初就該摔死你,再扔到野地裡喂狼!」


他撐起拐杖要朝姐姐撲去,姐姐後退躲開,身形高大的男人瞬間倒地,掙扎的樣子宛如一頭苟延殘喘的老狼。


姐姐抬腳踹去,然而就在碰到他肩膀的瞬間,腳腕被抓住,姐姐跌坐在地上。


「老子掐死你個沒良心的!」


姐姐驚慌之中被他擒住,臉被掐得通紅,眼看著就要窒息。


她還沒有改名字,我不想她死。


可我什麼都碰不到,客廳裡沒有屬於我的東西。


我也慌了。


恍惚間,我瞥見不遠處的水晶球瑩瑩閃光。


我撫上圓潤的球體,冰涼的觸感如此真實。


媽媽跳樓的那晚,擦過水晶球。


所以她是真心懷念我的,現在水晶球才會和我有感應。


一聲悶響。


缺了一角的底座染上鮮血。


水晶球滾落,白色的塑料泡沫在球體裡湧起又緩緩落下,落在粉色衣服的女孩身上。


像極了我死的那天。


得到自由的姐姐大口呼吸著空氣,眼裡不斷湧出淚水。


她迅速爬起來,抓起行李就往外衝。


爸爸捂著後腦勺,瞪得兩眼欲裂,「滾,滾得遠遠的,一輩子別回來!」


姐姐偏頭看了一眼,然後加快了腳步。


我一路跟著姐姐,公交駛向火車站的時候經過了那個路口。


不知怎的,我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學校的方向。


高三早就開學。


教室裡老師正在講題,大多數人都聽得專心,隻有後排的幾個男生把課本堆過頭頂偷偷玩手機。


班主任站在後門一言不發地盯著幾人。


有個男生發現情況不對,連忙咳嗽幾聲,幾人立馬坐正。


班主任白了他們一眼,站到走廊對面,和隔壁班同樣在等下課的老師輕聲聊起天。


我的座位空著,桌上零散的幾本習題集應該是同桌的。


他苦惱地撓著頭,好像不太理解老師所講的做法。


真好啊,他們的未來還充滿希望。


我飄過班主任身邊的時候,聽到她嘆了口氣,


「有機會的時候不好好學,想學的反而沒機會,一想起我們班那個女生,我就覺得可惜。」


我隨著寒風飄飄蕩蕩,最後飄到了車站。


姐姐正在過安檢,我跟上去,就在我飄在她身旁的時候安檢儀發出急促的「嘀嘀」聲。


姐姐被工作人員帶到一旁打開行李。


然而查完發現並沒有什麼問題。


正當工作人員疑惑間,姐姐眼神一亮,抬頭望了望四周。


我知道她在找我,但我進不去,有一道無形的牆將我擋住。


她的視線掃過牆上的大屏幕,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猛然轉過頭看著門口:


「燕燕,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的目光沒有聚焦,她看不見我,但她知道我在這兒。


我看了眼大屏幕上顯示的日期,今天正是我的尾七。


傳說執念太深的人,死後靈魂會在人間停留四十九天。


這四十九天會一直在他去世的地方徘徊,無法離開去往別處,也不能投胎轉世。


不知道媽媽,弟弟,奶奶的靈魂去了哪裡,但我應該是要徹底離開了。


安檢門的輪廓逐漸變得模糊,眼前的世界如水中倒影一般晃動起來。


大包小包的人流,神色疲倦的工作人員,廣播通知的聲音,四處搜尋我的姐姐,都不見了。


四周靜得出奇。


我在無邊的黑暗中飄浮著,過去的畫面一點點湧現在腦海裡,又變成一道道虛影散去。


記憶開始混沌,我不記得自己是誰,隻覺得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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