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直腸癌,中期。


她說便血有一段時間了,可覺得隻是上火了,忍一忍就會好,沒必要花冤枉錢。


因為發現不算太晚,醫生建議及時手術,可以延長 5 年壽命,治愈也是有可能的。


至於費用,隻能估算個大概,需要準備好至少 10 萬元。


奶奶把叔叔叫到病床前,旁邊的病床上躺著爸爸。


她平時不舍得看病花錢,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卻轉變了想法。


「老大老二,這要是個小病小痛,我忍忍就過去了,但這是癌症,不治就會死人。


老婆子我還想聽我的小孫子叫一聲奶奶!這筆錢你們合計合計,各家擔一半還是能拿得出的。」


我爸被固定在床上動彈不得,隻能稍稍偏過頭。


「媽,你這話不在理。就因為老二家生了兩個兒子,爸去世時把存折都給了他保管,這幾年咱也沒算過這筆賬。現在到了用錢的時候,他也該拿出來了。」


「再說了,我兒子還沒斷奶,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現在快餐店的生意也不好,不像老二家孩子都大了,收入又穩定,壓力可比我們小得多。」


一聽這話,叔叔不樂意了。


「那我兩個兒子,將來娶媳婦兒不要錢?你們家老大也二十來歲了,還不嫁人,你要是早早收筆彩禮錢,還愁養活不了小的?」


反駁完我爸,他又指責起奶奶:


「媽你也是,小病小痛花不了幾個錢,非要拖成大病,這不是成心折騰人嗎?」


「我折騰人?我累死累活把你們拉扯大,你說我折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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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使出她的絕技,邊哭邊喊,喊去世的爺爺,喊列祖列宗,將自己的心酸往事細數了個遍。


直到護士進來提醒,才不情不願止住。


奶奶啊,你看到了吧?


養兒能不能防老,不在於生兒子還是生女兒,在於良心。


你引以為豪了一輩子的兩個兒子,在關鍵時刻都放棄了你。


因為我爸和叔叔不同意手術,奶奶第二天就出院了。


回到家,她提出要和我媽住一屋,要日夜守著她的寶貝孫子。


我媽不同意,到了晚上帶著弟弟去了我的小床睡。


奶奶追到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沒有跟進來。


到了半夜,弟弟哭鬧起來,媽媽正要喂奶,奶奶就闖了進來。


「我就說這屋子不幹淨,快給我,以後三寶和我睡!」


姐姐把她推到門口。


「你欺負了我媽二十年,還不夠嗎?你要孫子,現在我媽生了,你不安分呆著,鬧什麼鬧?」


奶奶沒了往日的霸道,低聲求道:


「我就想看看乖孫,楠楠,你就勸勸你媽,回主屋去睡吧。」


「別叫我楠楠,我已經想好了,要去改名字,王倩楠這種名字,誰愛叫誰叫!」


奶奶被趕出去後仍不死心,第二天一早媽媽剛起床,她就搶著要給弟弟換尿布。


我媽冷聲拒絕:「媽,別過了病氣給孩子。」


聽到這話,奶奶提起一口氣,指著我媽的鼻子罵,「你也嫌我病是不是?」


弟弟被吵醒,哭聲猶如警報,攪得人心不安。


「媽,二十年了,咱家到今天的地步,你真的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嗎?」


奶奶避開她的審視,「我有什麼錯?天底下就沒有媳婦挑婆婆錯處的道理。」


說完,許是看媽媽神情不對勁,又緩和語氣,「我也不是逼你……」


「現在我要給三寶喂奶,你先出去吧。」


「喂奶有什……」


「我讓你出去。」


奶奶沒再敢吭聲,癟著嘴出了房間。


「你也出去,我想和三寶單獨呆一會兒。」媽媽又對姐姐說道。


等房門被姐姐從外關上,她才啞聲開口:


「燕燕,你在對不對?」


10


她翻起弟弟的衣擺,裡層縫著一道平安符。


復雜的符文旁邊,是一個「志」字。


「之前你爸帶我去廟裡求平安符,我給你們姐妹都求了,本來想在過年的時候給你,可你走了,我就把它縫在了你弟的衣服上。」


「這件衣服是他出生那天穿的,我承認有私心,我怕他會受到什麼影響,就想著興許這道符能壓一壓。」


她抬起頭掃視一圈,又頹然低下。


「燕燕,媽媽真的想過補償你,哪怕你不原諒我,我也還是要說,燕燕,媽對不起你。」


原來不是我弟能看見我。


而是因為這道符是真心求給我的,出院那天他穿的也是這件衣服,所以才和我有了感應。


可媽媽,如果你生的是妹妹,會更加恨我嗎?


深夜,奶奶又來到我的房間門口。


但這次,媽媽反鎖了門。


擰了幾次沒擰開,她急忙拍打起來。


屋子裡響起哭聲的同時,姐姐開了門。


「大半夜的你抽什麼瘋?」


奶奶身子一斜擠了進去,「我不過就是來看看孩子,快給我,奶奶抱抱就不哭了。」


姐姐冷哼一聲,「別是來偷孩子吧?」


「再瞎說,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都別吵了。」


媽媽輕拍著弟弟的背,同時稍稍側過身子,擋住奶奶的窺視。


「媽,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帶著三寶回娘家住了。」


這話不僅沒唬住奶奶,反而點燃了她。


「回什麼娘家?休想帶我孫子走!」


奶奶一手按住媽媽的肩膀,另一隻手去抓弟弟的衣服。


姐姐上前制止,卻被奶奶一腳蹬中膝蓋,跪了下去。


拉扯間,弟弟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黑夜。


媽媽聽到哭聲,眼神一慌,猛然松開手。


奶奶趁機抱著弟弟往外衝。


然而她跑得太急,自己把自己絆倒,弟弟從她懷裡掉出。


我伸手去抓。


可是睡前姐姐給他洗了澡換過衣服。


他從我的手掌穿過,先是腦袋著地,緊接著又被奶奶壓在身下,哭聲霎時間消失。


隨即響起的是更加錐心刺骨的尖叫。


和爺爺一樣,腦出血。


救護車還沒趕到醫院,弟弟就沒了呼吸。


爸爸得知消息,掐著奶奶的胳膊,吼得青筋暴起:


「你剛回家兩天,怎麼就把我兒子弄沒了!你說啊,我兒子怎麼就沒了?」


奶奶嚇得渾身發抖,「我,我沒有害死三寶,我隻是想抱抱孩子……」


爸爸甩手一推,奶奶順勢躺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悲歡並不一定相通,我隻覺得他們吵鬧。


弟弟是無辜的,但他早早離開這樣的家未必是件壞事。


媽媽昏迷醒來後聽到弟弟的死訊,兩眼一閉又暈了過去。


她躺在爸爸旁邊的病床上,我們「一家五口」齊聚一堂,讓我想起弟弟剛出生的時候。


當時他們聽到我的死訊,可不像現在這麼悲傷。


爸爸眼裡布滿血絲,看著昏迷的媽媽長嘆一聲,然後對奶奶說道:


「媽,你搬回村裡住吧,或者,去老二那住,別讓孩他媽再看到你了。」


一向暴躁的他難得平靜地說出這番話,驚得奶奶久久不能回神。


連我也驚訝不已。


原來爸爸對媽媽是有感情的。


隻是這份感情需要用一個生命的逝去才能喚醒的話,似乎也不怎麼珍貴。


「你要趕我走?老大,你再說一遍,是不是要趕我走?」


「媽,你一直以來都偏心老二家,老二媳婦一句想過自己的小日子,你就跟著我住了二十年。我對你,夠孝順的了。」


奶奶怒氣衝衝地站到病床前:


「你既然說孝順,那就拿錢出來給我治病!孩子沒了就再生一個,趕我走,難道三寶就會活過來了?」


「媽!」


我爸猛捶一下,病床發出一聲悶響。


「你知道這個孩子懷得有多不容易嗎?孩他媽帶的好好的,你非要大半夜去搶他幹嘛!」


奶奶臉上閃過一抹心虛,但嘴上仍然硬氣:


「現在你知道不容易了?當初我讓你把志國送人,你要是肯聽,早有兒子了!你們不給我治病,我再不多看孫子幾眼,以後哪還有機會?」


姐姐帶著濃重的鼻音糾正:「妹妹叫燕燕,不叫志國。」


11


媽媽醒來的第二天,爸爸也提前出院一起回家了。


一進門,奶奶就放下手裡的東西:「你們先歇著,我去做飯。」


我爸冷聲回道:「媽你不用忙活了,老二一會兒就送你回村裡。」


送他們回家的叔叔立在一旁,神情漠然,仿佛一會兒隻是要去完成一樁稀松平常的任務。


奶奶故作鎮定地擺擺手,「不用那麼麻煩,明天就是年三十,還是等過完年再說吧,省得你們來回折騰。」


叔叔這才淡淡地開口:「媽,我今年回老丈人家過年。」


我爸點燃煙猛吸一口,沒有看她,「我腿腳不方便,就不回去看你了。」


奶奶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們這是要遭雷劈的知道不知道?」


見兩人沒有理會,她幹脆進屋反鎖了門。


「誰來接我都不走,別想我搬出去!」


叔叔看了爸爸一眼,拉上外套的拉鏈,「那就等媽願意了再說吧,大哥大嫂,我還要準備年禮,就先走了。」


等叔叔離開,我爸摔了煙灰缸,狠狠抓了幾下自己的頭發,眼裡淨是絕望。


媽媽倚在主臥的門邊,呆愣愣地看完這場鬧劇,然後抬抬手示意姐姐松開,獨自進了屋。


晚飯時,爸爸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去到床邊,手裡的雞湯撒了半碗。


他將油膩膩的手往手服上一擦,溫聲道:「小萍,起來吃點。」


印象裡,爸爸從沒有這麼叫過媽媽。


媽媽身體不舒服時,也都是姐姐照顧。


現在看來,他不是不懂溫柔,隻是懶得對自己的妻子有好臉色。


媽媽抱著弟弟的玩具側身躺著,緊鎖的眉頭出賣了她,但她仍不肯正眼瞧他一眼。


「有句話說的好,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現在你知道心疼,早幹嘛去了?」


姐姐也端來熱飯熱菜,她將那半碗雞湯擺到邊緣的位置用力一放,白色的瓷碗登時見了底。


「我要是不心疼你媽,當初就不會留下小,不會留下燕燕。你懂什麼?送完飯就快出去!」


姐姐大搖大擺拉過椅子坐下,「憑什麼聽你的?」


「這些年,你給過媽一個好臉色嗎?關心過燕燕一次嗎?除了打人罵人,你還會什麼?」


爸爸攥緊拳頭,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才松開。


「現在你倒會替她討公道,以前也沒見你們姐妹倆好到哪去!」


姐姐被這話噎住,隻幹瞪著眼睛,沒再出聲。


兩人僵持間,媽媽翻了個身。


姐姐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嘆了口氣,踮著腳出了房間。


爸爸在床邊坐了許久,也一臉無奈地退了出來。


入夜,當所有人都熟睡,媽媽來到客廳。


路過電視機旁的櫃子時,她停留了一會兒,隨後找來一塊布。


原先擺放我遺照的地方擺上了這枚水晶球。


她一邊擦拭,一面輕聲低語:「燕燕,你還在嗎?」


冬天的深夜沒有月光,盡管媽媽隻有一道漆黑的身影,但仍看得出來,她單薄得如同欲墜的枯葉。


「燕燕,媽媽的報應來了,老天爺要懲罰我,才讓我接連失去兩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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