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瞪了一會,她漸漸適應了室內的昏暗,今晚月色好,她的床上才換了輕薄軟柔的紗帳,透光性比之前的錦帳強不少,隱隱約約地,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滿眼漆黑,能略見著一些物事的輪廓了。


她的腦子也如這視線一般,逐步清明起來。


滇寧王大概沒有到要她的命那麼狠。


但也隻是大概而已,她做起打算來,不能照著這個所謂的“大概”去,那跟聽天由命沒什麼差別,如果她高估了滇寧王的人性呢?


她必須從最壞的情況出發。


也就是,照著自己將會被處理——被病逝或被意外這種可能來應對。


如果滇寧王出手,她可以做什麼反抗?


窗外春蟲細細的鳴聲中,沐元瑜在心中想出一個主意,劃去,想出又一個主意,再劃去,想出第三個,第四個——


統統劃去。


無用功。


在雲南這塊地界上,滇寧王坐地為王,不要說她一個嫩苗苗,連滇寧王妃都無法抗衡。


滇寧王妃母族勢力雖然強橫,無奈生的是個女孩兒,這點先天上的欠缺無論如何彌補不了,滇寧王妃能往娘家去要金要人,不能要求娘家支持沐元瑜做女王,這個爵位是朝廷的,不隸屬於夷族,在這件事上,滇寧王妃無法把娘家拉出來當後盾。


惹不起,那就隻有躲了。


但這招是沐元瑜不願意用的,她母妃更不會願意。


因為這很有可能也就是滇寧王的打算,讓她隱姓埋名,遠遁他鄉,一生不要再踏足雲南半步。


如此,在滇寧王來說,當然比弄個與前世子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妹妹“回來來得穩妥且沒有後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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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憑什麼呢?


她要放棄她應得的身份,她將從此一生不能和母妃相見,前者她或可委屈,後者她決不答應。


……答不答應,也不是她說了算。


滇寧王真要這麼幹,她除非和母妃說的氣話一樣,上金鑾殿去亮明身份,拼個魚死網破,別的實在沒法子了。而就這點也無法拿去威脅滇寧王,因為她還有個大姐姐,滇寧王知道她肯定不敢真去,事情一旦掀翻開來,沐芷媛不可能不受牽連,起碼,她身上的縣主封號是別想保住了,且滇寧王府一旦蒙難,失去強有力的娘家,大姐姐嫁的丈夫雖然不錯,但後面還連著一大家子,誰能個個寬容心善,她的日子又怎能不艱難起來?


太煩了。


沐元瑜又把自己想得生氣起來,然後又再壓下來,再想,再……


一堆下人看顧著叮囑著,她平時的作息養得太好,年紀又還小著,到這個點實在撐不住了,稀裡糊塗把自己想睡了過去。


**


翌日。


沐元瑜早上起來,一照鏡子,發現她很罕見地掛上了兩個黑眼圈。


昨晚她雖然還是睡著了,但是睡得很不好,一夜夢了不知多少莫名其妙的東西,早上醒來一樣也記不起,隻覺得人出奇地累,好似夢裡背了座大山似的。


沒法子,她心再寬,沒寬到劍已經懸到頭頂上還能酣然高臥的程度。


四個從生苗裡選出來的大丫頭對著她腫腫的眼圈又驚訝又想笑,鳴琴溫柔問她:“世子昨晚明明睡得比平時還早,怎麼反倒生出這個來了?可是做噩夢了?”


觀棋活潑些,跑到隔壁廂房去把自己擦臉的茉莉粉拿了來,積極地道:“世子,來,我替你打扮打扮,擦上保準就看不出來了。”


臨畫有不同意見:“你那茉莉粉紅紅的,世子擦上豈不要招人笑,依我說,世子是昨日在外頑累了,今兒索性別去讀書了,就在院裡歇上一天,歇好了自然就消下去了。”


又一個丫頭奉書擰了條熱布巾遞過來:“世子先敷一敷,總要舒服些。”


總算有個靠譜的主意。沐元瑜接過布巾,閉上眼睛,往臉上一蓋,熱乎乎的水氣蒸騰進疲累發澀的眼周皮膚,果然一下松快了些。


她敷了一會才拿下來,結果一睜眼,觀棋和臨畫兩個還圍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她等回答,她無奈地揮揮手:“我不擦粉,也不在家歇著。”


“唉——”


兩個丫頭齊齊遺憾地嘆一口氣,分頭各自忙去了。


照常洗漱收拾過,沐元瑜順小道去見滇寧王妃,母女倆一照面,皆愣了一下。


滇寧王妃立刻道:“快過來我瞧瞧,怎麼臉色這樣差?”


沐元瑜聽話上前,輕聲道:“母妃也是一樣。”


她望著滇寧王妃一夜過來眼角唇邊就仿佛深了些的細紋,因此而顯出的那一層老態,心中不由悶痛,道,“我讓母妃操心了。”


滇寧王妃輕拍了她的手背一記:“說什麼話,要不是我當年糊塗,你哪裡用受這個罪。”


眼下不是感傷的時候,乘著時辰尚早,妾室們和回事的管事娘子們都還沒來,榮正堂裡還清淨著,滇寧王妃抓緊時間囑咐了兩句。


“瑜兒,從今日起,你盡量不要再出門了,便出去,一定帶齊了人,也不要跑遠。”


沐元瑜一聽便明白了,滇寧王妃這是和她想到一處去了,她低聲道:“我懂,不過——不會那麼快的,圓覺寺那邊,還不知將會如何呢。”


滇寧王埋線雖早,但離發動應該還有一段時日,起碼,得等確定柳夫人肚子裡的確實是個“弟弟”吧。


滇寧王妃冷冷一笑:“你父王那個人——我是一點也不會相信他了。他同我說過多少笑死人的甜言蜜語,一朝登上王位,再都不記得。這些過去的事我不計較也罷了,但他許諾過以後會待你怎麼樣,若敢食言,”她聲音狠辣下去,“我必要他知道‘報應’兩字怎麼個寫法!”


沐元瑜聽她聲氣不對,忙看了眼許嬤嬤。


她清楚這個娘親的性情,為人光明坦蕩,然而秉性過剛,便有易折之患。若為著她的緣故而使滇寧王妃做出什麼與滇寧王兩敗俱傷的事,那她還不如順了滇寧王的意走了呢。


許嬤嬤向她苦笑搖頭:“娘娘想了一夜,還是打算找個時機向王爺挑明,若是——若是娘娘堅持,想來王爺也不至冒險一意孤行。”


雖然這麼說,但從許嬤嬤飽含憂慮的口氣裡可以聽出來,她並不怎麼看好滇寧王妃的決定。


這很正常。沐元瑜也不看好。


道理很簡單,滇寧王足夠狠心,而滇寧王妃不。


滇寧王妃有她和長姐,就等於有兩個軟肋,滇寧王想拿捏一點也不難。


而滇寧王妃可以拿什麼威嚇住滇寧王呢?柳夫人?隻有孟夫人葛姨娘之流才以為她值錢。


“母妃,您千萬不要衝動。”沐元瑜勸道,“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您和父王談,恐怕談不出什麼結果來,就算父王做出了什麼承諾,您才說了,那都是靠不住的。假使父王口頭上答應了您,之後照舊做出了什麼來,您不依,他拿大姐姐作伐子,您能怎麼樣呢?”


難道為了小女兒枉顧大女兒一意鬧翻出來嗎?手心手背一般都是肉呀。


滇寧王妃怔了下,不語。


許嬤嬤松了口氣:“還是哥兒明白,我也勸了不少,隻不能像哥兒說得這樣條理清楚,娘娘便聽不進去。”


滇寧王妃揉揉眉心,長長地嘆了口氣:“說來說去,總是怪我當年瞎了眼,看上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這不過是句氣話,其實沒有什麼用。正面硬槓不是個好主意,但別的法子一時又沒有,幾人一時都沉默了。這時間說多是多,離著柳夫人生產還有大約半年,但說少也少,因為不可能等到那時再做出反應,滇寧王的整張大網都織好了,沐元瑜才動,那哪裡還有機會破局,真要為人魚肉,毫無還手之力了。


耗的功夫久了些,便有丫頭進來傳話,說妾室們已經等在門外,預備請安了。


滇寧王妃這當口哪還有耐心搭理這些人,一句“不見“通通打發了去。


但隨即又有丫頭遞進話來,說有個什麼主簿家的娘子送了兩盆鮮花來,門房上本不要接,這娘子說她家相公原蒙王爺召見過的,還賜了恩惠,她家簡陋,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隻她有一手侍弄蘭花的好手藝,就大膽送了來,滇寧王妃見不見她都不要緊,把花留下,就是她盡了一點心意了。


門房上聽說王爺見過那主簿,不敢怠慢,方把話傳進來了。


滇寧王妃皺著眉,想不出這是個什麼人物,沐元瑜見此提醒了一句:“就是母妃年前去大姐姐家的那一次,那主簿叫張楨,倒是有些根底,是從京裡貶來的進士。”


不過當時他的家眷沒跟來,如今可能是安定下來了,便把妻子接過來了。江南離此處路途遙遠,算算時間,這娘子應當將將過來,就來登滇寧王府的門了,卻是和張楨一般的敢出頭會做人。


沐元瑜胡亂想著,忽然心中一動——京裡?


她本已被四面八方盡皆堵住、往哪去似乎都隻有碰壁的思路裂開了一條縫:雲南她不能呆,因為她在這塊地方完全無力反抗滇寧王,別處她不能輕易去,去了可能就回不來,往好的方向想,滇寧王可能派人攔截將她看押住,然後宣布她“病亡”,往壞的方向想,滇寧王直接讓她這“病亡”變成事實……


隻有一處地方,滇寧王無能也無膽對她下手。


京城。


滇寧王絕承擔不起她在京城出事的後果,她是王世子,下一代的滇寧王,如果在京中身亡,天子必將親自過問。


而滇寧王有什麼理由阻止天子的插手?


她如果到了京中,滇寧王非但不能再打她的主意,更要盼望著她平安無事最好連個噴嚏都不要打,不會有任何非沐家勢力外的大夫接觸到她才對。


至於風險,當然有。


她要在京中暴露了女兒身,那真的隻有祈求沐家列祖列宗保佑了。


但其實不會比留在滇寧王府的更多。


說到底,她還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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