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屹淮沒將人逼緊,放過了她。
她給他的驚喜越來越多,他多少是有些滿足的。
兩個人休闲時,甘棠在他身邊吵吵鬧鬧,像個嘰嘰喳喳的麻雀。
他的生活有時候也會雞飛狗跳,總之十分鮮活,有滋有味。
幹巴巴的平淡日子好像加了各色各樣的調料。
秦屹淮接受了她侵入自己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接受,甚至期待,甚至欣喜。
從前好像幾點回去都無所謂,可是現在他好像有了一個時間截止線一般,鬧鍾會有個鬧鈴提醒他回家。
因為那裡時不時會有個她。
公司這邊,揪內鬼的行動有條不紊,秦酩嫌疑越來越大,秦屹淮始終不置一語。
那陣子,他在公司不會有太大異常,回了林港也瞧不出他心情不虞,他被迫習慣將所有事情藏心底,他被迫習慣從容不迫、八風不動,有太多雙眼睛在盯著他了。
直到他最終喪失了耐心。
秦酩發現秦屹淮在等自己主動坦白,幹脆不掩飾,大大方方在他面前承認。
兩個人對峙,身份一高一低,秦酩卻仿佛絲毫不認為自己做錯了,這都是秦家欠他的。
秦酩等著他質問自己,露出被背叛的痛苦,或是失望。
可在秦屹淮的臉上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神情。
他隻是冷冷瞧著自己曾經最相信的伙伴,那眼神與秦父帶他回秦家之時如出一轍,像是在瞧一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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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屹淮跟秦父一樣的冷血。
某種程度上,他們的底色甚至是有一絲相似的。
他們做事都同樣不留情面,不留餘地。
秦屹淮甚至都沒有問一句為什麼,秦酩竟然毫不意外。
因為他相信秦屹淮早已經調查清楚了他的動機。
他摸清楚了他的底細,卻冷漠看著他在坦白與不坦白之間苦苦掙扎,像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秦酩站在一旁,忽地有些歇斯底裡:“你憑什麼認為我就該為你賣命,為你們秦家賣命?”
“我為我自己爭取就是錯嗎?你不過比我多了一個好的出身,除此之外,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你能做的我一樣能做,憑什麼一切都該是你的?”
他說著說著逐漸激動起來,“憑什麼我要聽你們不斷汙蔑我的母親,憑什麼我就該是個見不得光的養子,憑什麼他說把我帶走就帶走,憑什麼前半生我要聽他的,後半生要聽你的?”
“啊?你告訴我憑什麼?”
“我是你的奴隸嗎?秦屹淮?”
說到最後,秦酩已經有些面目猙獰,一聲聲的質問仿佛要把他所有內心的不甘都喊出來。
從前步步探查後的難以置信仿佛是空中浮雲,秦屹淮在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了秦酩的陌生,什麼都可以是假的。
所謂父子,所謂手足。
什麼都可以是假的。
秦屹淮冷靜站在他的對立面,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你想要我回答什麼?是我把你當奴隸,還是你自己把自己當奴隸?”
又是當誰的奴隸?他秦屹淮的?還是他秦酩自己的?
世界上大多人被外界影響,給自己的心上了一層又一層枷鎖,他們給自己設定各種各樣的條條框框,人也被困在條條框框裡出不去。
心為形役,並不由心。
一身自在風輕,世上並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秦屹淮把秦酩交給了警方,並沒有留手。
秦酩不需要。
他也不需要。
那天秦屹淮很晚回去,他親手把秦酩送了進去。
他是二十六歲接手百致就立足了威的人,不會沒有手段。
旁人大多說他心狠,說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說他殺雞儆猴。
仿佛隻有冷情冷性才會是真正的秦屹淮。
說他怎麼樣都好,他並不是很在意。
那天秦屹淮沒有回林港,自己一個人開車在外面轉悠了會兒,路過潦河,想起某人的散步轉圈散心療法,將車停下路邊,自己在潦河旁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
傍晚的榆城,車道上行人車輛逐漸變多,正是下班高峰或是放學高峰,西邊日頭將落未落,橙黃的暖光燒遍天邊的雲朵,在水下灑下彎彎金粉。
微風襲來,楊柳拂岸。
秦屹淮接到了甄淑華的電話,她真心將秦酩當做親生孩子,事到如今卻不知該說什麼,她捂著臉,哀戚的情緒湧遍全身,順著電話,恍若能傳達給手機另一頭的人。
母子兩個沉默兩秒,還是秦屹淮先開口。
“都處理好了,您別擔心。”他聽見自己這樣說,應該還要有些其他的安慰,可他張了張嘴,說不出來了。
他有點累了。
可靜默兩秒,或許不止兩秒,他還是按捺情緒,出聲把話說完。
電話被掛斷,秦屹淮下意識往褲兜裡掏煙,才發現自己的煙早被甘棠拿走了。
習慣是可以潛移默化被改變的。
她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甘棠右腿跪在沙發上,絲毫不避諱,在他大腿上摸來摸去,最後從他褲兜裡把煙盒掏出來,搖了搖手裡東西說:“為了我的健康,你還是不要吸煙啦。”
秦屹淮覺得好笑:“我吸煙,怎麼跟你的健康有關系?我又沒在你面前抽。”
“可是我會擔心。”甘棠說得理所當然,“會擔心你的身體,萬一你真有個什麼,我憂思過度,心焚鬱結了怎麼辦?”
她嘴巴可真甜,從不藏著掖著自己的愛意。
她最後還說了句什麼來著?
“如果實在心煩的話,說不定可以找我溜溜,我勉為其難抽出幾分鍾善解人意一下,煙就不抽嘍,麼麼噠。”她比了個飛吻,長相可愛,甜美不油膩。
但秦屹淮還是狠狠被無語到了:“……”
秦屹淮當時沒當一回事,可他現在坐在潦河邊,還是選擇撥通她的電話。
“喂?秦二哥。”甘棠打了聲招呼就停止,等他接下來的對話。
“在哪兒?”秦屹淮的聲音很淡,幾乎聽不出什麼情緒,就像說今天天氣真好差不多。
“在看展。”甘棠盯著面前的藝術性作品看了半天,其實什麼也沒看出來,她歪頭想了想,如果不帶任何濾鏡的話,這座石膏雕塑其實就很普通。她get不到,不必硬懂裝欣賞,看夠了準備離開。
兩廂沉默,甘棠不知道他這通電話的目的,多問了一句:“秦二哥,你在哪兒?”
秦屹淮往後靠在長椅椅背上,一手搭在上面,將語氣盡量放松:“在你經常散步的潦河。”
她經常散步,排憂解煩的潦河。
展廳離這裡很近,甘棠是十幾分鍾以後才到。
幸而,太陽還沒有下山。
她這個人有時候沒心沒肺,很鈍感。有時候有很細膩,心思靈敏,很能探查人的情緒,比如現在。
甘棠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遞給他一個小盒子:“路過專賣店,特地給你買了一盒薄荷糖,吃吧。”
秦屹淮看著腿上的東西,微挑眉。
甘棠竟然能從他如此細微的一個面部表情中讀懂了他的意思:你當我幾歲?
“大人也可以有吃糖的權利。”她在一旁慢慢補充。
秦屹淮撿起褲腿上的盒子,聽見她下一句話:“隻要你不是老掉牙就好。”
秦屹淮:“……”
甘棠從他略顯無奈的表情中得到一絲快感,欺負他真的很有成就感。
她將這股快感壓下去,繼續說道:“大人也可以有說不開心的權利,不是說你成熟,你就不可以失態。”
秦屹淮眼神虛虛飄向她,似笑非笑:“你說什麼呢?”
甘棠很認真地看向他說:“我在善解人意,你不要打斷我。”
女生坐得筆直,雙手放在膝前,一種小學生端正坐姿既視感。
她很認真地開導他。
“……”秦屹淮不知道說什麼,兩秒過後,他低頭笑了一下。
太陽悄悄落下西山,殘留的晚霞照亮天際,微風輕輕吹,吹動裙擺,吹動頭發,一男一女兩個人坐在長椅上。
兩個人背後是綠柳輕拂,畫面如此美好。
“你還記得我比你大幾歲嗎?”秦屹淮凝望著她,輕聲提醒。
“咦——,平時不愛提這茬,現在想用年紀和閱歷來壓人,所以又開始提起這茬了嗎?”甘棠眨著眼看他,面容裝得單純無辜。不得不說,小姑娘嘴巴厲害得要命。
“如果你不想聽我講話,你又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呢?”她一字一句問道。
秦屹淮看著她,沒有說話。
甘棠真的很有靈性。
她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她有種與生俱來的能力,這種能力就像是情緒的晴雨表一般,能讓她輕易察覺旁人的喜怒,而她也願意去給予一定的反饋。
在這一刻,她懂他,且願意陪著他。
他望著女生的白皙面孔,真切意識到自己的心開了條縫。
不是說不清道不明,而是轟然倒塌一般。
秦屹淮低頭,終於換了個話題,將外面的塑料薄膜撕開,打開盒子看了一下:“這什麼味兒的?五顏六色。”
“薄荷糖,當然是薄荷味的啊。”甘棠用一種回答白痴的語氣說話,臉上大寫幾個字:你在說什麼屁話?
秦屹淮懶得跟她計較,打量過一眼後皺眉問道:“色素會不會太多?”
甘棠買過很多次這種糖,十分篤定:“不會,這是用鮮花的顏色調的,不是色素。”
那就行。
“啪”的一聲,秦屹淮將蓋子合上,把盒子還給她:“你自己吃吧。”
他站起來,將脫下的西裝外套穿上身,白色襯衫下的硬朗線條隱有起伏,最後被外套半遮住。秦屹淮低頭整理袖子,對她似有若無勾唇,腔調有些散漫:“我們大人不吃這種東西。”
甘棠撇嘴:“……無趣。”
他拍拍她腦袋,指尖觸感柔軟,動作裡滿是縱容和寵溺:“走吧,無趣的大人送你回家。”
甘棠抬頭,杏眸看著他:“回哪個家?”
秦屹淮不假思索:“林港。”
“……哦。”她沒反駁。
兩個人背對著落日,一前一後往前走,秦屹淮寬肩窄腰,高大身影停在原地,轉身,等她走上來以後,十分自然牽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削瘦修長,骨節分明,手背隱有青筋。而她的手白淨細嫩,剛好被他包裹住。
甘棠任由他牽,十指緊扣,半點反應也沒有,還在給他推薦薄荷糖:“真的不打算試試?我經常買的。”
秦屹淮捏了捏她手心,面目輕松:“不會蛀牙嗎?”
“哈哈哈,以前會,照樣吃,原本半年看一次牙醫,現在三個月一次了。”
畢業那天,我扶著酒醉的許燼開房。他力氣極大,我痛得快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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