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蘇大各個系陸陸續續放暑假,校門口等客的車很多,孟聽枝撐傘剛出校門,就被一個熱心大哥攬去。
大哥往她空空的手上看,“姑娘,你行李呢?”
“不是回家。”
車子開去了市中心。
第一次給男人挑蛋糕,她毫無經驗,躬身看著明淨的玻璃櫥窗,絞盡腦汁,粉色奶油怕他不喜歡,羽毛裝飾怕他不喜歡。
什麼都怕他不喜歡。
最後在入夜時分提著一個極簡的方形胚蛋糕去了金霖路的柏莘會所。
孟聽枝在門口停車場遇見了之前的女網紅,叫雪娆,是個微博粉絲很多的網紅。
她身邊還有其他幾個女生,一看就是網紅那一掛的,比美院的真假名媛看起來還要真假名媛。
幾個人擠眉弄眼,聊的是喬落和趙蘊如的八卦。
雪娆手裡也提著一款翻糖蛋糕,黑天鵝,貴得要死。
孟聽枝瞥了一眼,淡淡收回。
傘檐擋不住的細雨潮風,將她心頭的那點熱氣撲了幹淨。
她差點就忘了,從她得知程濯這個名字起,這人身邊就從不缺為他絞盡腦汁的女人。
她平庸,一如當年。
她的蛋糕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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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被一場空歡喜當頭棒喝的感覺很不好受,孟聽枝怔傷了好一會兒,捏緊了盒帶,準備先進去。
沒想到女網紅也認出了她。
“你怎麼也在這兒?”
回憶那天壽塔寺一行的細枝末節,她也頂多隻是跟徐格熟而已。
轉過身,孟聽枝藏住怯,露出一個得體的笑說:“程濯讓我來的。”
聞聲對方纖長的假睫毛朝上抬,重新打量起她,甚至她的朋友立馬驚怪打聽著,“雪娆,這誰啊?她認識程濯?”
她們剛剛聊起喬落和趙蘊如的不和,根源就是因為程濯。
雖無實證,但圈內八卦傳來傳去,每每問及程濯的背景,都有人以局中人視角笑回一句,那兩個女明星都要搶破頭的男人,你猜猜?
孟聽枝心裡澀澀的,有點堵。
那點自取其辱的不適,沒有她想見程濯的欲望強烈,她提蛋糕的手指掐著掌心,清晰的痛感支撐著她此刻的平靜。
他的生日會辦得盛大。
柏莘會所一慣格調高,會員制,晚上打車從寶岱廣場遠遠路過,都能窺見民國風裝修後的一派珠光寶氣。
今天整個二樓開放,安保很多,編織法繁復的迎賓毯一路鋪上樓,程濯這兩個字是唯一的通行證。
二樓是開放式的連廳,幾個棗紅小沙發靠牆呈半環形散落,香檳塔很高,和巨大的水晶吊燈同光同芒。
他本人還沒有來。
送他蛋糕的太多了,仿佛人手提了一個,社交時間,人人都找到伴熟聊,聊消遣聊投資聊生意。
就她形單影隻。
那個她花了無數心思,親自跟著師傅一起做成的蛋糕,往那兒一放就泯然於眾了。
孟聽枝索性就走過去,手指戳一戳,把它藏進了角落。
大概過了十分鍾,程濯給她打電話,問她來了沒有。
接電話的時候,她徘徊在人群角落,望著一屋子不認識也很難認識的人,聲音低低的。
“來了。”
程濯問:“認得路嗎,下來接我?”
裙擺被隨意撥弄,動作忽然一停,兀自蕩著。
孟聽枝愣住,眨眨眼,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周遭燈光都倏然明亮了幾分。
他在電話裡聲音摩挲著她的耳膜,“不認得了?”
“認得!”
“那我在門口等你。”
孟聽枝踩著足音無聲的軟毯飛快下來。
程濯就靠在會所門口,手裡掐著一根細細的煙——別人點的,他剛睡醒過來,不太想抽,任由腥紅夾在指尖自燃。
路過的人跟他打招呼,他唇邊掛著一絲社交笑弧,冷冷淡淡應著,目光落在前方樓梯上。
復古雕花的木質樓梯,一簇杏色裙擺被朝前一踢,似叢林小鹿忽然出現,兩隻細白小腿快速交錯,噠噠噠似跳舞地走來。
他忽而就加深了笑意,微躬身靠在門上,指尖闲闲抖落一截灰白。
一步也不迎,就等她來。
他從不愛過生日。
今天的熱鬧都是徐格跟幾個朋友張羅的,不過是借個好日子攏著一幫人瞎折騰。
畢竟徐格是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能過節的人。
小姑娘微喘著走到他跟前,慢下步子,仰頭看他問:“你不認識路啊?”
這家會所,程濯過生日是頭一次,平時應酬沒少來。
他應聲,像是大提琴的低音,醇得勾人。
好會演,目光茫然往四周瞧瞧,真假難辨的模樣。
“不太認識。”
孟聽枝從小就會一項安慰人的技能——比慘。
安慰往往因為無法感同身受而淺薄,但隻要分享出自己同慘,甚至更慘的經歷,通常都會有奇效。
她摸了摸耳際,輕軟說:“我也不認識,我剛剛來還走錯樓梯了,我不知道問誰,最後是那個保安帶我上去的。”
程濯從她話裡挑出問題,“不知道問誰?怎麼不打電話給我?”
她瞳孔清凌凌瞪大一些,“我忘了……”
門口夜雨有風,程濯把她耳邊一縷頭發別到耳後,躬身靠近。
“把我忘了?”
她急得舌頭打結,“不是,怎麼會。”
怎麼會忘。
.
在場的女生各個都稱得上盛裝打扮,偏壽星公本人隨性得過分。
洗完澡就過來了,軟襯長褲,寬肩長腿的身材叫他駕馭得像個慵懶男模。
周身還浮著一股湿潤清涼的冷香。
孟聽枝替他引路,跟他聊天。
她像是華燈下的癮君子,徒有一副文靜皮相,五髒六腑,邪念叢生。
這個夜晚,隻能用曼妙形容才恰當。
她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程濯身邊的,由斟滿香檳塔的開場儀式後,有太多人簇擁在他周圍。
她起初站在餐臺邊,捧一塊小蛋糕。
直到有人喊了一聲孟聽枝。
她眸光瑩軟地轉過頭,糯糯一應,人群以程濯的目光讓出一條道。
她不偏不倚,在他視線中央。
程濯招手叫她過去。
沒有八面玲瓏的社交技能,周圍那些人見她面生,一起哄,她就有些手足無措,問什麼答什麼,生手氣質畢現。
惹得人更想逗她,把問題難度升級。
最後還是程濯揉了下她的腦袋,低聲警告周圍的人適可而止,其他人才暗暗遞著目光,笑得意味不明,收了勢頭。
她不得不承認,她那麼享受那一刻在他身邊的曖昧。
第7章 瘦金體 我下次幫你看牌好不好
之後程濯帶她去了三樓的包廂,三個男人在切牌,就等著程濯來,其中孟聽枝隻認識徐格。
旁邊圍著十來個女人,或站或坐,一個比一個會說話會來事兒,孟聽枝不知道要經歷什麼,才能像她們那樣自然地趴在椅背上,環抱住男人的肩膀,嬌嗔著說幫忙看牌嘛。
程濯目光越過穿旗袍的端茶女侍,朝她看來:“會玩嗎?”
孟聽枝搖了搖頭,更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你玩吧,祝你贏錢哦。”
程濯笑了笑。
徐格見話就插,假模假式地秀一手騷氣切牌技術,嘴角抿著根沒點的煙,含糊不清說話,那煙就跟著上下顫抖。
“怎麼沒人祝我贏錢啊?你們怎麼回事兒?”
一時間身旁妙語連珠,此起彼伏。
那種紙醉金迷,攬紅抱翠的氣氛,會不動聲色把不懂融入的人排除在外。
慢慢的,包廂裡煙味越來越濃。
孟聽枝嗓子不舒服,喝了半壺碧螺春,直到挨不下去了,才決定出去透氣。
程濯注意到她起身,說找人陪她。
她生怕給他添麻煩,叫他過個生日都玩不盡興,小聲推拒說不用了。
從洗手間回來,孟聽枝剛推開門縫,就看見一個男人傾身越過桌子給程濯遞火,自己嘴上也咬著煙,含糊又語調輕慢地問:
“怎麼忽然喜歡這款?瞧著好悶,有點沒意思啊。”
吐出的青灰煙氣在燈下團團逸散。
程濯面色看不清楚,聲音是啞的。
孟聽枝走了神,一下就錯過了程濯說的那幾個字。
之後有人環顧一圈問道:“喬大小姐呢,今天怎麼沒來?不湊熱鬧了?不像她啊。”
徐格丟出幾張牌說,人在國外來不了。
孟聽枝把門輕輕關好。
回到剛剛透氣的廊窗,將手臂搭在上面。
她手裡握著程濯的打火機,底端泛著盈盈綠芒,按一下打火石,橘藍火光倏然竄出,抖一抖就被潮湿夜風撲滅。
她剛剛在備忘錄裡寫,這個暑假要學德撲。
過了一會兒又自暴自棄地刪掉。
有些機會,很難有第二次的。
“借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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