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婉蘊松了氣,回去後發覺太子爺也是一臉疲累地坐在屋子裡。
兩人對視了一眼,竟然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同病相憐,程婉蘊坐到太子爺身邊,嘆氣道:“嚇死我了,有個夫人……我也鬧不清是哪家的,她的轎子裡頭,居然貼金箔。”
“曹寅說這園子花了六百萬兩的銀子才建好的……”胤礽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揚州的奢靡比皇宮還厲害!宮裡皇阿瑪還時常帶頭減膳呢!
他今兒和官員們一起用飯,那邊也是一條龍服務,甚至鹽商還把家裡養的瘦馬帶過來了,胤礽見了嚇了一跳,這些女人怎麼都餓得脫了相似的?又因為養在深宅從不見日頭,白得好似女鬼……作為一個擁有滿洲傳統審美的人,他實在不能理解這些富商的喜好。
面對富商們期待的眼神,胤礽不解風情地說出了心裡話:“這是家裡剛遭了災逃過來的?”
富商、瘦馬們:“……”
他想到這,雞皮疙瘩又起來了,連忙伸手捏了一把程婉蘊軟軟的臉蛋,望著她那白裡透紅、線條柔和的臉龐,他不禁微笑著點點頭:他果然最喜歡阿婉了,多看看阿婉洗洗眼睛。
兩人對這樣壕無人性的日子都很不習慣,於是緩過氣來,程婉蘊又眼睛亮晶晶地和太子爺提議道:“咱們自己換了衣裳出去走走?”
“好!走!”
第88章 夜遊
程婉蘊與太子爺熟練地換上了平頭百姓的衣裳,他們在揚州就可以正常穿著了,大街上身著綾羅綢緞的商人富戶比比皆是,他們反倒不必過分偽裝了。
在揚州,不能裝窮,得裝【嗶——】。
他們先去廋西湖吃了一碗揚州雀頭餛飩、鍋貼與青椒肉絲拌面,味道都很好,鋪子也極幹淨,揚州這兒的灶臺火旺省柴,一般是兩個灶,大灶做飯菜、小灶燒水,程婉蘊見鋪子老板會將洗好的碗用滾水燙完再拿出來盛面,反倒讓她有些恍惚。
這十分古樸的“消毒”法子,雖說功效有限,但後世各大飯館都還用著呢!不過也就揚州這等富庶之地會用滾水燙碗了,別的地方,恐怕吃用熱水都舍不得柴火。
程婉蘊與太子爺有些像那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沿著楊柳依依的長堤慢慢走,一路對著路上所見人與物小聲點評,時常說著說著自個都笑起來。
揚州的春日多雨,路上巧遇小雨,但雨絲綿軟如絲,拂在臉上也覺得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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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湖邊有許多遊船,便也隨意租上一艘,曉風殘月,泛舟湖上,舉目望去湖光山色賞不盡,還有不少明燈輝煌的畫舫,裡頭琴蕭鶯歌不絕如縷,衣香人影相映,各處船艙裡的燈影在薄紗雨霧當中如同點點螢火,仿佛融在水面的粼粼波光之中。
程婉蘊與太子爺沒有選擇包船,和他們一起坐船的還有一家老小,那一家子有兩個和額林珠、弘晳年紀相仿的孩子,他們窩在父母的懷裡,指著水上月影,童聲稚稚地問:“娘,為什麼月亮掉進水裡了?”,她娘笑道:“你抬頭瞧瞧,月亮還在天上呢!”
那孩子舉頭望天,又低頭思月,疑惑地撓了撓頭:“怎麼有兩個月亮?”
那孩子的爹就笑:“傻孩子,那是月亮的影子。”
那孩子聽了立刻瞪圓了眼,拉著她娘的袖子著急道:“娘!我們快把月亮的影子撈起來,等會它都淋湿啦!”
程婉蘊看著這一家子如此溫馨,看著看著就入了神。
胤礽一眼就瞧出來她在想什麼,抬手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想孩子了?”
程婉蘊點點頭,有點悵然:“也不知道額林珠和弘晳他們現在在做什麼?之前寄回去的家信和小玩意不知他們收到了沒有,也不知道他們喜歡不喜歡?怎麼也不知道寄封信過來給我們呢?要不是皇上和額楚大人信裡提了幾句這倆孩子的近況,竟一點也沒了消息。”
小孩子忘性大,父母不在身邊,找上幾天、問上幾天、鬧上幾天也就好了,寧壽宮裡好玩得緊,皇太後時常叫內命婦進宮陪著打牌說話,也讓他們的孩子進宮來玩,額林珠據說交到了不少好朋友,弘晳也是,兩人樂不思蜀。
弘暄則忙於課業,康師傅的上書房幼兒園是很卷的,幸好王貴人的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和弘暄年紀相仿,兩個小皇叔得了王貴人的囑託,對弘暄很照顧。當然,弘暄在上書房並不會有什麼不妥,畢竟極少有那不開眼的,敢給太子爺的長子氣受。
“孩子們還小,字都沒認全,怎麼好寫信呢?拿這個事情去煩皇瑪嬤或是皇阿瑪也不好,不要叫長輩誤以為兩個孩子不願留在寧壽宮……”胤礽想得就比較多了些,他對幾個孩子也很想念,但太子妃不怎麼寫信給他,他知道太子妃忙於收拾後宮,想來分身乏術,也就沒有強求了。
額楚倒是隔三差五會寄信過來給他稟報宮裡、京裡的大小事情,讓太子爺心裡有個數,別出門兩三個月,回來京裡變了天都不知道。但額楚是個男人,別的事情上心思細膩,對幾個孩子的情況,卻時常粗枝大葉地報一句:“阿哥、格格都好。”
所以程婉蘊說自己都不知道孩子們的情況,是真的很無奈。
胤礽接著安慰道:“回頭讓額楚多寫些有關孩子的事情就是了,孩子們在宮裡那麼多人伺候著,青杏添金添銀不是都過去伺候了?太子妃、額楚都在,不會出事的。”
程婉蘊也就是一時想念,連忙擺手道:“額楚大人已經夠忙了,別給人家添麻煩了,我知道孩子們都好,還有太子妃看著,宮裡不會虧待他們的,不過瞧著那一家子過得幸福,也有些想念這幾個猴子了。人總是這樣,不在眼前就想得慌,等真的回去了,被這幾個猴兒折騰兩天,我隻怕又想拿藤條揍孩子了。”
胤礽聽了也笑:“遠香近臭,的確如此。”
他沒有阿婉那麼細膩的感觸,畢竟大多時間他都在外頭,陪孩子的時間比阿婉少多了,這樣想著,他實在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等回了宮,他一定要多陪陪這幾個孩子才是。
等南巡的事情了了,皇阿瑪若要親徵,隻怕又要讓他鎮守京師,額楚幾封密信都寫了明珠和惠妃的動向,對於老大即將要隨駕出徵的事,他了若指掌。
這次平葛尓丹,皇阿瑪是勢在必得的,回頭老大身上又罩著一層軍功,皇阿瑪一定會給他臉面,而這也是因為身為太子的他既監國又南巡,已經有了足夠多亮眼的“好處”,所以皇阿瑪接下來在政事國事上一定會冷他些日子,他頂好也跟著“急流勇退”、放權收勢,繼續窩在家裡才好,否則就要惹怒皇阿瑪了。
正好借此機會,好生教養幾個孩子。
到時候天氣熱了,不如搬到暢春園住上幾個月得了。
“遠香近臭”,正好離得遠些,叫皇阿瑪覺著他這個老兒子親香一些。
胤礽想著想著又想遠了,等遊船靠岸後,他和阿婉會了賬,買了盞小兔子風燈,繼續沿著楊柳岸四處漫無目的地闲逛著,逛著逛著就瞧見了幾家鹽鋪子,掛著徽商商號的招牌。
他們便裝作買鹽的行商走進去,掌櫃得穿著體面的綢衫,見程婉蘊與太子爺都面貌不俗、衣著精致,立刻換上熱情洋溢的笑臉:“這位爺、這位太太,想買哪種鹽?不是咱自吹自擂,這整條街的鹽鋪,誰都沒有我們這鋪子齊全的!咱這兒主要是兩淮鹽,按品質來分,有頂好的絳雪冰鹽,還有次一等的桃花鹽、青鹽、紫鹽,您二位瞧著不像是吃黑鹽的,咱就不論那下等鹽了。”
碧桃和德柱照例跟著,因此程婉蘊便隻是使了個眼色,碧桃便一副高門刁奴的模樣,叉著腰道:“那頂好的雪鹽,什麼價?”
掌櫃的見碧桃這副模樣,一點也不生氣,甚至欣喜若狂——這就是大戶啊!立刻一拍大腿,殷勤又小心地從後頭櫃子裡端一個鏤空雕花的紫檀盒子,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小罐密封的瓷罐子,程婉蘊眼尖,這鹽罐子釉色明亮又細膩,光是罐子隻怕都不止二兩銀子了!
那這一小罐鹽得花多少錢?
程婉蘊都不敢想!
果然她隨即就聽見那掌櫃用摻雜著吳儂軟語的報價:“這位爺、太太,您二位若是想買點兩淮鹽送人,用這絳雪冰鹽絕對是頂了天的了,這鹽不消說,平素都是貢進宮裡給皇上吃的,您瞧瞧這成色,雪白雪白,又細如粉末,真是好得不得了!這一罐裡頭有足足一斤鹽,隻要十兩紋銀,還送一個官窯燒的鹽罐子和這個雕工精巧的木盒,劃算得不得了!”
真是太感動了,鹽鋪明明可以搶,卻還要送她一斤鹽和一個罐子一個盒子,程婉蘊皮笑肉不笑道:“……不送人,買給家裡的奴僕吃的,有沒有實惠的。”
“這樣子的噢……”掌櫃的那張笑臉一下就僵住了,熱情退卻了大半,兩隻綠豆般的眼睛盯著他們倆上下掃了掃,雖然心底不屑,但最後這掌櫃的還是打起精神來,決定先做成這一單買賣再說——最近揚州城裡冒出來許多私鹽販子的身影,偷偷摸摸,賣的都是三四文一斤的粵鹽,他們鋪子都不知道多久沒開張了,能做成一單就一單,蚊子腿也是肉麼!
於是掌櫃又回身拿出個油紙包,解開繩子露出裡頭泛青的大粒青鹽,笑道:“聽您口音,您這官話說得真好,您是北方人吧?直隸還是山東?來揚州做生意的呀?哎呦!您這樣大方仁善的人就該順風順水財源滾滾!這家裡的奴才也掛在心上,實在是太寬仁了!喏,這青鹽,價格便宜得很,三百文就能稱一斤,這是好鹽哦,不怕您笑話,我家裡也是吃這個鹽,味道很好的,一點苦味兒也沒有,而且您若是舍得,這青鹽還可以用來潔牙,用上兩個月,保管您一口锃光瓦亮大白牙!”
三百文?有的老百姓一個月都掙不到三百文!
程婉蘊和太子爺的臉都垮掉了。
最後他們還是買下了這包鹽,說是拿回去試吃,若是好,再大量過來買。
掌櫃的又說好的呀,隻管來找他,以後買得多了,還給折算多送斤兩!說些好話,笑眯眯地把他們倆送出去了,然後等程婉蘊他們走遠,回頭就呸了一聲:“一聽口音就曉得是北方來的行商,還給奴僕們吃用呢,肯定是買回去自家吃的,哼,窮酸樣!”
回去的路上,胤礽也禁不住感嘆:“鹽價太貴了,這可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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