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連忙起來行禮,胤禛早就想去毓慶宮裡找太子商量對策了,見太子主動過來,不由搶先道:“二哥,之前這太和殿的屋瓦都隻對瓦片進行日常保養,從來沒掀起來過,我前幾日讓匠人掀起來一瞧,這下頭的梁木全汙糟爛了,幸好發現及時,否則這屋頂真要塌了!原來漏雨的根子不在瓦片上頭,在梁木!”
胤祺也站起來,臉上煞白煞白的,道:“二哥,我這青石板下頭是縱橫交錯的明溝暗渠,結果您猜怎麼著?在暗溝裡疏通的時候從裡頭耙出來好些碎了一地的白骨,還有兩三個頭蓋骨!老天……這是不是得交給刑部啊!”
屍骨剛扒拉出來的時候,可把胤祺三魂七魄飛了一半,嚇得拔腿就跑,嚷著四哥救命就衝進大殿裡,一個助跑跳躍就掛在了匆忙趕出來問怎麼了的胤禛身上。
胤禩那兒倒還好,他年紀最小,等兄長們都說完了才站起來小聲道:“二哥,工部送來的金片,感覺成色不大好……”
得,這是沒一個順暢的了。老四那是整個太子殿的木構件都有問題,這是要大修了,得叫戶部再批點銀子來,跟戶部要銀子和虎口拔牙也沒什麼區別了;老五那更離譜,案子都牽扯進來了,得讓刑部跟著摻和;老八那頭八成又是貪腐的問題。
胤礽坐在弟弟們身邊,也想嘆氣了:“罷了,這些事都不是咱們能擅決的,回頭一塊兒給皇阿瑪上個詳細的條陳,把事情都說清楚,誰有空白折本的?你們現在就寫,寫好了咱們晌午過了掐著點就去找皇阿瑪,這事兒不能拖延。尤其是胤禛那屋瓦的事,春季多雨,得趕緊動工,防著這屋頂真塌了。”
弟弟們都應是,連忙找折本寫折子。
胤礽讓他們寫著,又順道去上書房盯著那幾個年紀小的猴子們讀書,給他們批改課業,如今還在上書房裡讀書的,就是九、十、十二、十三、十四以及那蒙古小黑狗哈日瑙海。
胤礽想到哈日瑙海,就想到額林珠,然後就忍不住牙痒痒。
等滅了葛爾丹,就得跟皇阿瑪諫言,讓他把這小黑狗送回草原上去!別老在宮裡頭住了,這麼多公主,老大膝下就有四個,怎麼就跟他的額林珠要好呢?(胤礽已選擇性忘了大阿哥已出宮建府,他的孩子自然也都養在宮外的事了。)
養得水靈靈的大白菜叫狗啃了,誰能舒服!要不是看在夢境裡頭,他還算有情有義,胤礽現在就想給他扔出宮去。
結果他正想著這哈日瑙海的事兒,那哈日瑙海就犯了事了。
胤礽頂著春日舒朗的陽光,原本心情還算暢快,結果還沒等進上書房的門,就迎面飛來一本湿噠噠的書。
胤礽下意識側頭一躲,書擦著他臉掉在了地上,他彎腰撿起來一看,是一本《論語》,裡頭紙張都黏成厚面皮了,抓在手裡湿噠噠的爛得不成樣子。
再一聽,那屋子裡鬧哄哄的大呼小叫著,授課業師也不知去了哪裡,胤礽臉就黑了,大步進去一瞧,嗬!這幾個皇阿哥有站在桌上的、有踮著腳看熱鬧的、有叫好起哄的,還有暗地裡拉偏架的——
人群中央,十三阿哥胤祥與那黑黢黢的哈日瑙海正扭打在一起,打得難解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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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比那哈日瑙海大上一兩歲,很有習武的天分,反倒黑狗子這小子不像其他蒙古王公的孩子壯實,瘦巴巴的,一個不防已經被牛犢子般的十三掀翻在地,用手肘死死壓在地上,嘴角都在地上擦破了,十三對他大吼:“服不服!你服不服!”
哈日瑙海拼命掙扎,眼眸兇狠如狼崽子,緊咬牙關也不開口服輸,尋了個間隙,他腰部用力,兩條腿蹬了起來,又掙脫了十三的鉗制,在十三撲過來前利落爬起身來,一個抬腿將十三狠狠踹了出去。
“呼……呼……”哈日瑙海喘著氣拿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小小年紀已有了極為刀鋒寒鐵般的眼神,好一匹草原狼啊!
胤礽又將視線落在仍拍手叫好的弟弟們身上,胸中怒焰沸騰,越發生氣——好啊,這麼多人聯起手來欺負人,還是以大欺小!他這些弟弟可都出息了!
胤礽悄沒生息地走到他們後頭,背手冷臉瞧著,結果竟然都沒人發覺,倒是周遭伺候的太監眼尖刷刷刷地跪下了。
太監們擠眉弄眼想提醒自家的主子,結果剛想張嘴就被何保忠一個殺氣騰騰的眼瞪了過來。於是隻好繼續瑟瑟發抖地伏在地上。
太監們不約而同在心裡哀嘆:我的爺,您自求多福了!
胤禟與十四阿哥胤禎此時最為囂張,爬在桌子上又蹦又跳,張牙舞爪地大喊:“十三!十三!別慫!打他!你打他啊!”
在兄弟們的起哄聲中,十三有點抹不開面子,又像繃緊的弓弦衝了上去!
哈日瑙海也不膽怯,他眸光堅毅,緊緊抿著嘴,穩穩地沉下身子,做出了摔跤的動作,胤礽一看就吃了一驚:這小子人小膽大啊!他竟然想在年齡體重都在劣勢的情況下,將衝過來的十三背摔過去!
不能讓他們再打下去了!玩鬧就罷了,都動真格打出火氣來,就沒必要了。
胤礽當機立斷走到胤禟和胤禎身後,掏出折扇狠狠給了這倆小混蛋腦袋一下,冷嗖嗖地發問:“打誰啊?”
“哪個不長眼的敢敲爺的腦袋!是誰!”
胤禟和胤禎氣急敗壞回頭,然後倆小滑頭就腿軟了,連忙麻利地爬下桌子來,十分識時地跪到胤礽腳下,兩人不約而同一臉訕笑:“二哥你來啦?”
胤礽獰笑著活動了下手腕,從何保忠手裡接過馬鞭,在空中抽得啪啪作響:“禮義廉恥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都給孤滾過來跪好!!!”
太子爺在上書房打弟弟打得熱火朝天,程婉蘊原本正坐在躺椅上吃腸粉也吃得分外舒服,結果忽然之間,沒點徵兆就感覺底下那熟悉的湿漉感來了,她低頭一看,不是羊水破了,是見紅了。
她還有心思可惜:她今天穿得藕荷色的新衣裳,這下可糟蹋了!
“官嬤嬤。”她淡定地吃完最後一口腸粉,放下碗,“去把穩婆叫來吧,順帶遣人去告訴太子爺一聲,我這是要生了。”
一回生二回熟,程婉蘊這回是自己挺著肚子走去產房的。
第62章 誕子
康熙三十二年的四月末,天如碧水,草木蔓發,山青花欲燃。
添金一路狂奔,跑得面紅耳赤、氣喘籲籲,壓根沒將心思落在周遭深春美景之上,他正穿過御花園,直奔乾清宮而去——實際上他剛剛去過了上書房,灑掃太監說,太子爺押著一眾阿哥去乾清宮了。
於是他又趕緊掉頭就跑。
等到了乾清宮外頭,又隻能圍著候在外頭的李德全急得團團轉:“李公公,這……這得什麼時辰才能結束呀?咱們程主子已發動了有一個時辰了,太子爺還什麼都不知道呢!您行行好,進去通稟一聲……”
“萬歲爺正在裡頭發脾氣呢。”李德全回頭瞧了一眼,西暖閣裡還門窗緊閉,便對添金壓低嗓子,“這節骨眼,雜家可不敢進去觸霉頭,你再等等吧!”
添金急得要上房,再三哀求:“李公公,生孩子的事如何等得啊!求您通融——”
雖說毓慶宮裡一切都安置妥當了,太醫也到了,唐格格在外頭幫襯著,但生孩子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要是主子生產不順,那可如何是好!
李德全也沒法子:“誰叫事不湊巧呢!”
上書房裡鬧出了那麼大動靜,太子爺想著小懲大誡就罷了,還替弟弟們遮掩,但上書房授課師傅早過來向皇上稟報了,這下連著太子爺都在裡頭挨訓呢,皇上那臉色黑得好似鍋底,李德全是打心眼裡覺著哪怕天上下冰雹、下刀子,他也不敢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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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裡。
九、十、十二、十三、十四整整齊齊地跪了一溜。
胤礽無奈地垂手站在一側,他身邊還站著隻鼻青臉腫的蒙古小黑狗。
“好啊……真是好啊……”康熙已經氣得說不出來話了,顫抖著拿手指一個個點過去,每個被他手指戳到的人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把腦袋埋得更低一些。
唯有胤祥倍感羞恥地往後昂著腦袋,鼻子裡塞了團草紙——他被打出了鼻血。
緩了半天,康熙才坐到炕上喝了口茶,厲聲問道:“你們誰來把事給朕說個明白?!”
胤礽看弟弟們跪在那嚇破了膽的鹌鹑摸樣,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便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皇阿瑪,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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